床子弩根本就沒有可以防御的可能,夯實而成的城墻在中近距離可以射入一尺有余,即使是防御聞名的盾車,挨中一只弩槍,也會洞穿重盾,哪怕是陌刀軍將士的明光鎧甲,也是一箭兩洞。
站在李秀寧身邊的何月兒瞬間感覺到了李道貞身上散發的殺氣,她的目光快速搜索著,很快發現城墻上的床子弩,六尺長的弩槍,尖銳得令人膽寒的箭鏃沖著城墻下的眾人,讓眾人感覺頭皮發麻。
何月兒趕緊朝著李秀寧使著眼色,示意她不要激怒李道貞。可是李秀寧卻像沒有看到何月兒的眼神一樣,陰沉著臉道:“我就是逼你了,你能怎么樣呢?”
李道貞的臉色陰晴不定,李秀寧不是普通人,以李道貞的身份和地位,殺一個普通人其實并不算多大的事,正所謂八議之議貴,李道貞可以憑借著出身的高貴,將這個普通人了不得的大罪名,消弭無形。
可是,李秀寧卻不是一般人,她是李唐朝廷的平陽公主,享受親王例的公主,只有李秀寧一人,殺了李秀寧,李道貞肯定要償命,最次也要償命,會不會影響到李道宗,暫時還說不好!
李道貞有些惋惜的望著李秀寧道:“這可是你逼我的,我會一無所有,你也會失去更多!”
“失去很多?我會失去什么?”李秀寧淡淡的笑道:“我不會失去什么,相反,我還會得到一個庶子……”
就在這時,李道貞咬咬牙,向城墻上的宋五嫂擺擺手。只需要宋五嫂命令城墻上的士兵,用木錘砸在八牛弩的機括上,只需要一瞬間,李秀寧就會變成一具冰冷的尸體。
然而,讓李道貞意外的是,她的手揮動之后,城墻上根本沒有半點動靜。
李道貞還以為宋五嫂沒有看到自己的手勢,又揮舞著著動手的手勢,這一次依舊沒有半點動靜。
李道貞這時已經不在意李秀寧的態度,朝著城墻上嘶吼道:“動手啊,動手!”
李秀寧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淡淡的望著李道貞。
李道貞哪怕用膝蓋在想,也知道宋五嫂已經叛變了,她并不知道李秀寧用了什么手段,收買了宋五嫂,失去了城墻暗藏的八牛弩,李道貞沖身后的將士吼道:“給我殺了她!”
然而,更讓李道貞意外的是,她身邊的將士,無人動彈。
李道貞悲憤莫名,難以置信的望著身后的將士,嘶吼道:“你們為什么要背叛我?為什么要背叛我?”
李秀寧搖搖頭,望著李道貞,更加惋惜的嘆了口氣道:“你的今天,都是陳郎給的,你的財富,你的護軍,你的地位,而我,才是梁國夫人,梁國公府的女主人,難道他們要聽從你一介姬妾的吩咐,以下犯上?”
李道貞剎那間明白過來了,靈武十八鎮雖然十八鎮上下全部聽從她的號令行事,根本就不是因為她的能力有多強,也不是因為她的出身高貴,而是因為這些人念及陳應的恩情。
是陳應將他們從魔窟里救出來,讓他們從奴隸變成自由之民。是陳應給他們活下去的希望,是陳應給他們幫助,讓他們渡過了最難過的時刻。
吃水不忘挖井人,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這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當然恩將仇報,狼心狗肺的人肯定也有,不過卻畢竟是少數。
這些靈武十八鎮百姓,當初將對陳應的感激,轉嫁到了李道貞身上,所以聽從她的命令,但是他們卻知道,李秀寧才是陳應的發妻,而他們對面的人,才是他們恩主的正牌夫人。
李秀寧眼前的眾人,朗聲說道:“你們都散了吧!”
“遵命!”眾人一陣高呼,策馬轉身而去,轉眼之間,四千余名靈武十八鎮自固騎兵,走得干干凈凈。
李道貞卻不會直接俯首認命,她嗆啷一聲抽出陌刀,策馬揚刀朝著李秀寧沖來,一邊縱馬沖鋒,一邊高呼:“我跟你拼了!”
一騎如電,李道貞殺氣騰騰的撲向李秀寧
論身手,李秀寧還真不是李道貞的對手。
不過,李秀寧還真沒有跟李道貞要動手的意思,就在李道貞沖鋒的同時,李秀寧望著李道貞臉上浮現一抹冷笑道:“你只是十人敵,而我可是萬人敵,知道十人敵與萬人敵的區別嗎?”
李道貞不管不顧,她此刻腦袋中只剩下一個念頭,殺了李秀寧。
陌刀出刀如電,劃向李秀寧。
何月兒急忙出劍格擋,只是輕飄飄的劍,根本不足以抵擋李道貞的陌刀。
一刀逼退何月兒,李道貞揮刀繼續斬向李秀寧。就在這時,李秀寧身邊的侍衛們開始動了,眾侍衛舉著精鋼打造的盾牌,四面八方向李道貞包圍而去。
陌刀如墻推進的時候,幾乎無懈可擊,然而單獨一個人使出陌刀的時候,幾乎到處都是破綻,更何況此時李道貞未披重甲,如果李秀寧愿意,瞬間李道貞就會變成刺猬。
與眾侍衛纏斗十數回合,李道貞被李秀寧的眾侍衛用盾牌擠在中間動彈不得,此時李道貞的陌刀,距離李秀寧不過一尺有余,然而就是這一尺距離,卻是咫尺天涯。
李秀寧淡淡望著的道:“你這是何苦呢?我以梁國夫人的身份命令你,向我跪下敬茶……”
聽到這話,李道貞剎那間失神,她喃喃的道:“敬茶?”
《禮記.內則》中有云:“聘則為妻,奔則為妾。”聘,既婚禮中的納征。李道貞雖然與陳應有夫妻之間,卻沒有三書六禮。事實上,她只能算是陳應的外室,連妾都算不上。
現在李秀寧卻讓她磕頭敬茶,而是以正妻的身份接納她。
這一刻,李道貞內心里動搖起來,特別是她不禁想起李嗣業不止一次的問道:“別人都有爹爹,為什么他沒有?”
她與陳應名不正言不順,怎么可能讓李嗣業擁有父愛?
只要讓李嗣業擁有父愛,可以與陳應相處,自己受點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李秀寧望著李道貞,作為堂姐妹,李秀寧知道李道貞是一個要強的女人,正所謂國無二君,天無二日,一個家族里也只能有一個女主人,李秀寧絕對不會將自己的正妻之位讓出來。
一旦出讓,這不是大度,而是純粹的傻逼!
李秀寧望著一臉掙扎的李道貞,淡淡笑道:“怎么?本宮當不起你的一禮?”
李道貞手中的陌刀,當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李秀寧朝著眾侍衛使一個眼色,眾侍衛持盾牌緩緩后退。
李道貞失去盾牌的束縛,并沒有突然向李秀寧襲擊,而是躬身一禮:“李道貞拜見夫人!”
李秀寧擺擺手道:“這里并沒有夫人,你我本出一門,既有姐妹之名,現如今亦有姐妹之實,怎么,你還不認我這個姐姐?”
李道貞低頭道:“道貞不敢!”
李秀寧伸手挽住李道貞的手道:“妹妹,你想要什么?”
李道貞深吸一口氣,低聲道:“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道貞本無臉活在世上,只是嗣業業是無辜的,總要給他謀個出路……!
李秀寧望著李道貞道:“妹妹自己呢?”
李道貞道:“全憑姐姐恩典。”
李秀寧深吸了一口氣,望著李道貞嘆了口氣道:“妹妹是個厚道人啊……”
薄骨律城靈武十八鎮各鎮將以及靈州總管楊則陸續前來拜會李秀寧,李秀寧非常有大家風范,接見眾人,一大批物資和錢財賞賜出去,贏得了眾人的好感。
而在后院內,一身緊身皮甲的李嗣業,依舊騎著那頭黃色的波斯牧羊犬,居高臨下的望著陳謙。
陳謙雖然比李嗣業低了大半個腦袋,但是如今卻話都說不利索,他癡癡的看著李嗣業一身甲胄,騎在牧羊犬上,一臉羨慕。
李嗣業歪著腦袋望著小桃道:“姨姨,他就是我弟弟?”
別看牧羊犬對李嗣業非常溫順,可是獸性就是獸性,面對小小的陳謙,這兩只牧羊犬都兇光畢露。
陳謙被牧羊犬嚇得瑟瑟發抖。
李嗣業有點看不起陳謙:“太膽小,阿黃很乖的!”
說著,他命令那只牧羊犬,讓牧羊犬俯身在地上。李嗣業將木刀遞向陳謙道:“我叫哥哥,我給你玩!”
陳謙看著老實的牧羊犬,膽子慢慢大了起來。怯怯上前,很快兩個小人兒就打成一片,就連李秀寧聽陳謙的話都感覺費勁,然而李嗣業卻與陳謙交流著,顯然兄賢弟恭!
忙完正事的李秀寧與李道貞回來,望著這一幕,李秀寧臉上浮現一抹復雜的神色。
想當初李建成與李世民何嘗不是兄謙弟恭?
可是現在為了那個位子,他們二人幾乎彼其仇寇!
西域大都護長史地位很高,實權很大,唐朝中后期的時候,大都護府長史很多時候會充任一鎮節度使。可是赴任后的長孫無忌卻非常清閑。
陳應與其他正官與佐官斗而不破的那種明爭暗斗不同,他把與長孫無忌的態度明面化,擺明車馬告訴眾西域都護府的官員和屬官,他與長孫無忌勢不兩立,這樣以來,眾西域都護府官員別無選擇,只能站隊。
當然,誰都知道如何站隊,陳應是當朝駙馬,在唐朝的駙馬可明宋時期的駙馬不一樣,不僅可以當官,還可以成為封疆大吏。長孫無忌雖然也是秦王的郎舅,后臺也很硬,不過與陳應相比,還差了一些。
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陳應掌握著大都護府所有的官員和任命,正四品一下,升遷或貶低,那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于是,長孫無忌這個長史就變得尷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