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時差的緣故,加拿大這面是早晨,而遠在萬里之外的華夏,則是第二天剛剛夜幕降臨。
位于燕京西郊頤和園西側,六峰連綴的玉泉山上。
夜色籠罩,山上許多家屬大院,紛紛亮起了燈光,靠近玉泉山山頂一棟年代有些久遠,更像是燕京中心城區一帶現在已經吵得火熱的四合院樣子的院落,此刻稀稀疏疏的亮著燈光。表示著這個家族的人陸陸續續回來了。
在稍顯的沉悶和單調甚至有規定吃飯的時候不允許說話的飯廳里面。
作為楚家現在說一句話就是天的楚云罡,一聲不吭地坐在上位吃飯。
老爺子飯量很好,一頓還能吃三碗米飯,而且精神抖數,完全看不出已經是一位八十多歲的老人。
楚云罡面前。
右邊陪他一起吃飯的人。除了從動亂年代一起活過來的老伴。順著數下去,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位置都是空著的,這是他三個現在已經成為他之后楚家下面很有權勢的兒子的座位,再往下一個座位坐的是楚辭,然后又空了一個位置,就到了楚安好,而右邊,則是楚家的女眷加起來也是五六人的樣子。
可以看得出,大家族連吃飯都是要排位置,那些空著的座位,則是今天沒有回來吃飯的人。
比起下面的秦家,楚家這里的香火不算旺,楚家最大的第三代楚辭,現在都還是單身,所以說,抱重孫子的事就沒有秦家那么給力了。當然,為此事,楚云罡沒少被下面秦易云說閑話。
一大家子人在悄聲吃飯。
食不語是楚家的規矩。
而且,楚云罡在家里面的威嚴,很少有人敢挑戰,所以,每次吃飯弄得像是在開會那樣大家都戰戰兢兢的。
安靜的飯廳,只能聽見吃飯的聲音。
這聲音維持了一會兒。
從旁邊的側門走進來一個楚家老爺子二十小時貼身的特護。
特護在老爺子耳邊說兩句,然后遞了一個專用的通信電話過來。
楚云罡耳聰目健,拿過電話后,四平八穩坐著,只等里面的人說事情,而他則是一言不發。
整個餐廳的楚家人都看著楚云罡。
一般情況下,很少有專門的電話給老爺子打來,當然,打來一定是最最重要的事情。
坐下下面的楚家其他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大事兒,估計唯一知情的,便是坐在遠處,很淡然的楚辭了。
此刻,正吃著飯的楚辭在想:難道陳家小子真把自己姑姑帶回來了?
看樣子很像啊!楚辭高興地想到。
這個楚家,一點兒人情味都沒有,一直都是冷冰冰的,這估計和老爺子太硬骨頭有很大的關系,文人都是這死板樣子。楚辭從小就不喜歡,哪怕現在他是楚家傾盡資源培養的第三代,也想把這樣沉悶的楚家給推翻重新改造過。所以,特別希望有個人,能夠像一把插進楚家的刀子,把楚家攪亂,而這個人,楚辭想到了,除了陳楚良沒有別人。
那面,楚家老爺子拿著專門的通信電話,接了兩三分鐘。
接完之后,啪的一聲,重重地拍在飯桌上,嚇得整個楚家所有的老老少少都不敢喘氣兒,只見老爺子從座位上站起來,像是動怒了,而且熟悉老爺子的人都知道,一定是特別生氣。然后連飯都不吃了,一臉不高興地回自己書房去。
老爺子剛剛走,唯一在楚家能夠直接教訓老爺子的老太太站起來:你們先吃,我去看看這老家伙,今天又是怎么回事兒,突然發這么大的火。”
老太太滿頭銀發,但是和藹可親,一看就是一個在家里面大家都喜歡的人。
至于老爺子,楚家所有人,哪怕是現在已經身居高位的楚家第二代那些大佬,在老爺子面前,還真就不敢硬氣。只能站好立正挨訓。
兩位老人離開之后,桌子上的楚家還是沒敢議論,趕緊吃完了飯,該干嘛干嘛,不敢亂嚼舌根。
楚安好也是安安靜靜吃飯,她剛剛吃完,旁邊的楚辭就問她:“安好,抽空我們又去一次后海大院。”
楚安好聽后高興地笑起來,眼睛瞇成一條線,現在,家里面有這個大哥打掩護,她經常都可以出去,就說:“好呀。”
玉泉山楚家家屬大院靠北面方向一間房中,楚云罡從飯廳憤怒離席,就回到了這間書房。
房間里面的燈光還是八九十年代的鎢絲燈,而不是節能燈。昏黃的燈光下,房間里唯一的黑白電視被老爺子打開,老爺子就坐在一張凳子上看電視,不過,依舊是一臉不悅。
老爺子進書房后,老太太緊隨其后跟進來。
“又是出什么事兒?”
老太太有點不滿,都七老八十的人了,脾氣還這么古怪,飯桌上孫兒輩、兒媳輩的人都在,動不動就讓一家人都膽戰心驚的,當這家里還是以前的戰場不成?
老爺子看著墻上一幅掛了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軍事作戰地圖,以及一張有著全家六口人的大框黑白照片。
這兩樣東西,陪了他渡過整個困難年代。一直放在他書房里面。此刻,看了兩眼,越看越氣,竟然是沒好氣地說了一聲:“你那個不成器的丫頭回國了。”
“艷紅?你是說艷紅回國了?好事兒,好事兒啊,回國了好,回國了就可以見自己的丈夫孩子了。”
老太太進來的時候還好好的,一聽到女兒的消息,直接就開始抹眼淚了。
老太太也是從動亂年代過來的人,精神力和意志力都很堅強,但唯獨提到女兒眼淚就停不下來。
她生了四個女兒,全都長大成人了,前三個都是兒子,就最小的一個是女兒,乖巧可愛,可想而知,肯定是心頭肉。
但偏偏就是這個女兒,被自家老頭子丟國外就是20年,她不止罵過一次老爺子狠心,但沒辦法,這死老頭認理,女兒找了個他瞧不上的人,還在讀書的時候就有了娃娃,讓老爺子當時丟盡了臉,甚至連工作都被影響到了,關鍵是把女兒拐走的陳華生和老爺子一樣都是硬骨氣的人,硬是不認慫,兩個硬骨頭碰到一起,有點愛面子的楚老爺子怎么可能消氣。
不過,這么多年過去了,老爺子也退下來了,還拿著這件事不放。老太太就不歡喜。
如今聽到女兒回國了,想必也知道不是老爺子授意的。老太太也不怕老爺子發火,直接說:“應該是我那外孫去接的吧。楚云罡,你都怕是沒想到,那個你瞧不起的陳華生,還有這么一個爭氣的兒子。”
楚云罡‘哼’了一聲:“也是我楚家的種好,就他陳華生那榆木腦袋,就算是勞累一輩子都起來不了。”
老太太知道,其實最疼愛艷紅的人,依然是楚老爺子,不然又怎么會是愛之深恨之切?就繼續說:“他們回來了,就讓他們一家人好好的過日子,我們對不起他們20年了,今后就算我求你,哪怕艷紅不來玉泉山看老太婆我最后一眼,我們楚家也沒必要在去找陳家的麻煩了。陳家欠我們的也還完了……”
楚云罡盯著黑白電視機,按照他以往的脾氣,只怕剛才得知情況后,就已經一個電話打過去,哪怕是對方上了飛機,下飛機也是被重重包圍帶走。
經過20年的時間,連整個國家都變了模樣,楚云罡就算是繼續堅持著以前雷打不動的古怪性格,不讓這個讓他丟臉的女兒回來也沒什么用。反而讓人覺得他絕情,連帶著整個楚家現在都是沒一點人情味的樣子。
人越老,其實越在乎有個溫暖的家庭。每次去樓下老對手秦易云家就能發現,秦老頭現在抱著重孫子天天樂呵呵的,估計還能活二十年。
“回來也行,反正楚家就一直沒這個人。也別踏進我楚家的門….你們也別想去看她。就當沒生過這個女兒…..”
楚云罡繼續硬骨頭,就是不想為自己的錯誤買單。這老頭,簡直是比金剛石都還硬。
老太太聽了這話,倒是沒怎么生氣,自家老頭子歷來脾氣古怪,從來不會認錯讓步,現在默許了讓艷紅她回國來就行了,至于認不認這個女兒,往后再說吧,這老頭子其實刀子嘴豆腐心。就繼續說著:“我們別管他們一家人就行了。那安好…..”
老太太又問了一句,大概意思是,要不要讓安好也離開玉泉山。
楚老爺子一副不能協商的語氣說:“安好姓楚,又不是姓陳,就當他陳華生拐走我一個女兒,還我一個外孫女…..我們兩不相欠.....”
“你這老頭子,什么時候才能把臭脾氣改一改?上次首長來看你,就說你年齡大了,脾氣要收以收了,我看還是沒改一點。”老太太罵了一句,也只有她能和楚云罡這種語氣說話。
楚云罡沒好氣說:“改不了,除非我死了。”
老太太不說話了。楚云罡就趕她出去說:“走走走,別打擾我看電視.....”
“我懶得和你說理,等哪天走不動了,吃補了飯了,連腰桿也硬不起來了,我就想看看有些會不會后悔。”
老太太輕輕關門離開,卻是笑了起來,老頭子的脾氣雖說沒改多少,但現在不會像以前那樣嚴厲,家里的小輩也不會被他拿著鞭子打,終究是文人,沒了斗爭的對象,就收起了傲骨。
從多倫多皮爾遜國際機場飛華夏的飛機起飛之后。
頭等艙里面。
等飛機攀爬到一萬米高空平穩運行之后。
總算是離開加拿大回國了,坐在老媽身邊的陳楚良看著外面的藍天白云,醞釀了一會兒,才和身邊心情有些不平靜的老媽,說道:“終于回國了….老媽你應該想象不到,現在華夏國內是什么樣子。改革開放之后,我們用了短短20年的時間,就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等你落地華夏機場后,估計會大吃一驚。”
陳媽心中既期待著回國,又覺得前路陌生。
畢竟,她離開華夏是20年前。
在加拿大生活了20年算是半個加拿大人,這20年倒是沒覺得加拿大有什么變化,無非是交通便利了一些,高樓多了一些。而心中一直想著回去的華夏,聽兒子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此刻,陳媽有些感慨,甚至近鄉情更怯….
“回國之后,我看,還是去你爸那里吧。你爸不是在蜀省嗎?”陳媽想了一會兒,終于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回國后都不想和兒子住,竟然要去找陳爸。
陳楚良有點心痛啊,自己辛辛苦苦找到老媽,帶回國轉眼間就跑去找老爸去了。當然,對老爸不費吹灰之力搶走老媽,陳楚良自然不可能吃醋,他便是在旁邊開始說其他事道:“反正都要坐很久的飛機,我還是給老媽你一點點講華夏的情況吧。當然,我自己也有一些事情,要向老媽你坦白…..”
陳楚良干脆把自己的私事兒也打包一起,連帶著介紹華夏的情況一起說了。
陳媽看著陳楚良,便是在他很小聲的介紹中,聽著遠在萬里之外的華夏如今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