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閻聽了,森然地盯著說話這人好一會兒,直到對方不自覺咽了口唾沫,李閻才嘆了口氣:“你相信我,如果不是因為我還有朋友在這,我一定跟你走。”
“我勸你,還是慎重考慮考慮。”
這些人開始逼近,他們并沒有仔細琢磨李閻話里的意味。
其他的茶客見怪不怪地低頭往外走,年邁的茶館老板蜷縮在角落,重重吸了一口煙袋鍋子,等著這些人完事兒,他再出去收拾桌椅。
李閻的雙眼掃過滿屋子的短斧和匕首,實在不知該作何表態。
這些人剛才的話里提到“太平天父”,估計就是太平歌會的人。和紅燈會,海鷗十字旗等等一樣,是圣·弗朗西斯科魚龍混雜的環境下的產物,其中太平歌會和紅燈會的收納對象都是華人,彼此的摩擦也比較嚴重。
可惜地是,這位“太平天父”實在太過吝嗇。
眼前這些太平歌會的信徒們,根本沒有半點法術,符水,咒語之類的特殊能力,也談不上什么令行禁止,他們根本就是街頭砍架的混混。
眼看這些人越逼越近,常煜不動聲色地抖了抖袖口,露出里頭的一截黑色金屬,他用眼神示意查小刀,沒料想后者全然沒看到,只是盯著桌子發愣。
倒是李閻把常煜的動作盡收眼底。
他一推茶杯,滿滿的一杯濃茶滑動著到了常煜的手邊,倒映出他的五官來。
“別緊張,常,我請你和小刀來喝茶,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李閻沖常煜一舉杯。
突然,轆轆的車輪聲響起,六足的走動機械腳拉著一大截子金屬的車廂,蠻橫地在大道中間碾壓而過,
頂著飛碟帽子和金屬臂章的白人警察魚貫而出,他們右手穿著長達一米半的蒸汽動力臂鎧,做成鋸鏈或者噴筒的樣式,他們身后,是六只粗壯的機械鋼爪幾乎占到身軀90部分的蒸汽犬。
沒有一句廢話,警備隊的臂鎧當中射出幾張金屬捕捉網,把這些太平歌會的信徒統統網羅起來,有些試圖逃跑,被蒸汽犬的鋼爪撲咬中小腿,慘嚎著跌倒。
摧枯拉朽一般,轉眼的功夫,幾十個暴徒就被城外的警備隊降服。
滿頭黑發的梁輝杵著一只文明棍,意氣風發地從警備隊的車廂上走下,和領頭的白人警察交流。
好一會兒,這些警備隊壓著犯人上了車,梁輝目送他們離開,才沖李閻幾人的茶桌走過來。
他沖李閻脫帽:“先生,讓這些混混打擾到您真是抱歉,我保證這些人再也沒機會騷擾您,他們會在美國人的監獄里度過余生。”
“麻煩你了。”
“警察局早就想找混跡在居民街的異教徒的麻煩,我只是順水推舟。”
“來一杯?”
梁輝受寵若驚地接過李閻的茶杯,捧在手上也不喝。
“那,我不打擾您了。”
李閻點了點頭,梁輝沒再說別的,又鞠了一躬轉身離開。
“他們是合盛的人。”
常煜有些遲疑。
“你也聽說過。”
“當然,他們在這兒的名聲可是如雷貫耳。”常煜沖查小刀說道:“你的朋友是合盛的頭領?”
李閻接口道:“當然不是,昨天這個時候,我還在腥臭的船艙里藏身,被黑心商人許諾富貴的生活,漂洋過海來到這片熱土,世事之奇,誰能想到呢?”
“你,你是怎么?”
“剛才那個人,是合盛的龍頭梁輝。我機緣巧合才知道,他是我的遠方親戚,所以一下船,我就來投奔他。”
李閻給常煜和查小刀倒了一杯茶。
“親戚?”
“雖然年紀小,但我是他的老舅。”
常煜低頭道:“我這個人平時比較木訥,但我不代表我是個傻瓜。”
李閻哈哈大笑:“和你開個玩笑。忘掉剛才的事吧,我請你們兩個喝酒。”
常有些意動,但還是猶豫地說:“我晚上有約,可不能多喝。”
李閻不假思索:“點到即止。”
李閻說的,是附近店里土釀的黃酒。在圣·弗朗西斯科這座城市里,三個黑頭發的中國人有天然的親近,對于常來說尤其如此。特別是李閻還略微懂一些魔動科技上的事,這就更讓常煜激動了。
話頭聊著聊著,不知怎么地,就到了蒸汽單兵的問題上。
“西方人的科學技術,的確無與倫比,我有時候自己畫圖紙,計量尺寸,磨零件,拼湊出活靈活線的機械造物,把三項球安置進造物體內,啟動他的一瞬間,我仿佛覺得自己像個無所不能的造物主。”
李閻搖頭:“不可能,機械造物永遠做不到活物一樣。”
常或許有些醉了:“當然可能,人吃飯喝水,機器則需要燃燒煤炭,排出肥料,蒸汽好比血液,金屬是骨骼,各種架構只要符合結構學,機械完全可以像生物一樣生活。”
“可人有尸體,也許他所有的器官都是完好,但他死了,這放在機械身上怎么解釋。”
“人的心臟停止跳動,所以死亡,機械身上的三項球停止運作,他的壽命也到達了終點。”
兩個人貌似開始爭吵起來。
李閻問道:“那三項球的工作原理是什么?這總有人能回答吧?如果不能,你口中的科學和神婆有什么區別?”
“三項球是應用技術,只要有足夠的材料和工具,我可以制作給你看。它的原理就像水的沸騰,天上的雷電,是客觀存在的規律,肉眼可見的事實,可以被人總結和利用的自然規律。至于更抽象的東西,我不知道怎么跟你形容。”
“占卜者用龜殼燒出的形狀推算吉兇,這同樣是肉眼可見的事實,難道那也值得信服么。”
“你這樣講問題,是沒有意義的。如果自古以來,蘋果熟透了,不再向下,而是不規則地到處飛,火焰能燃燒出氧氣,冰塊里鐵會融化,那同樣是自然規律。人們沒什么可質疑的。換句話說,如果占卜百試百靈,那他就是科學。”
“這是你的想法么?”
李閻問。
常攤開手:“自工業時代以來,這是所有人的想法。”
雖然喝起酒來爭論得很激烈,但常煜還是對李閻一見如故,李閻的問題雖然天馬行空,但兩人絕不是驢唇不對馬嘴。
黃昏的時候,燒紅臉的常煜才急匆匆地沖查李告別。
李閻看著常離開的背影,他突然想起了那個自稱偉大猶格的咆哮:“這個世界已經被黑袍皇帝攥在手心,他用鋼鐵和機器來侵蝕人心。而你,也將一敗涂地!”
李閻瞇著眼睛,腦海里突然想起一句俏皮話來:“拿起狗來砍磚頭,倒讓磚頭咬了手……”
旁邊的查小刀對兩人的爭論沒什么興趣,只是沒來由地突然打了個噴嚏。
好半天,李閻才把這些大概率和自己這次事件無關的想法剔除出去,和常煜的聊天,還激發了他一個特別的主意:在這個世界,用魔動科技給黑騎鬼打造一副鋼鐵之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