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章說“你和大堂里那些口口聲聲說著奉獻說著大愛的人不一樣,我來這里不是為了挽留你,我是說,我喜歡你,我愛你,僅此而已”。
教主的眼神激動不已,雙目似有火炬。
愛人竟然能理解自己。
章騙他說:“事實上我也報了援疆……未來,”她咳嗽幾聲,聲音越來越低。而教主滿臉震驚,復雜感情交織,震驚,心痛,彷徨……林平之在鏡頭外微微頷首,現在為止,教主不至于一點鏡頭不留。
林注意到他這次多了些說不清的味道,不過依舊表演稀松平常。
章最后噙著淚說:“也許我們再也見不到,不過,陳鵬,你不要滿是傷痕的,讓我在醫院看到你……”
教主后退一步,嘴角輕佻,半張臉隱藏在黑暗中,像是自嘲,像是不屑,這是教主經典的邪魅一笑,但他充滿哀傷的眼睛中,這次沒有邪魅,只剩了意味深長。
如同早已知道自己的命運,寫好的答案被人輕易說出。
林平之忽然想起自己寫的那句話,他親手安排了陳鵬的命運。
“陳鵬死于核輻射。”
林平之默念了這一句話,看見教主陳鵬正在大雨中高傲的苦笑起來,然后決絕轉身,這一幕和他腦海中,圖書館的夜燈里,忍著胃痛,寫下這一筆幻想中的情景一模一樣,甚至更加偉大。
陳鵬活過來了,這是活生生的1959年的陳鵬,他應該知道自己的命運。
這不是教主演出來的,這是陳鵬自己的決定,他選擇理所應當的燃燒。
陳鵬愛極了王敏佳,失了王敏佳,就是失了自己的命,他抱著必死的決心,就在這一刻,這樣一個擁有偉大理想的面癱,用這種方式,來平衡愛情和理想。
理想當然高于愛情,在陳鵬眼中,自幼貧困的他認為自己屬于國家,所以他響應了號召,走的決絕,但他事實上意識到了自己的愧疚,心缺了那一塊,于是刻意戰斗在最危險艱苦的一線,也許這是他以為的對自己愛情的祭奠,這當然愚蠢,可也單純。
這一笑的確意味深長。
因為陳鵬自己知道自己的命運,離了王敏佳他死定了。
——真是艸蛋的編劇。
大帥比忘我的大罵寫劇本的人,順便抹了抹自己有些發紅的眼眶,道:“咔!”
兩主演依舊處于愣神狀態中。
教主還在走,而章壓抑著嗚咽哭,聲音古怪。
林平之大叫了幾聲:“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他一字一頓的沖上來吼道:“這出好戲,結束了!”
“完了,結束了,沒有了!”
說道第三四遍的時候,猛拍了一巴掌,
章于是簡直虛脫一般的倒下來,大帥比挽住了國際章,她的助理跑過來哭兮兮的用力扶,搭在肩膀上。
林平之右手握在章的手,握得很緊,她的手很涼,估計也沒感覺,林做老友認識狀的上下搖手,大聲道:“國際章,咱們好久不見!”
這下章終于回過神了,因為她有氣無力的白了林平之一眼,這不是王敏佳做得出的動作。
助理訕笑,但林平之并不覺得尷尬。
他想握手就握手,想拒絕握手的時候,他隨時可以擺譜。
這算是還了章先前被他無視的尷尬。
至于教主,一屁股坐在地上。
罪魁禍首——林平之,現在如同一個大好人一樣,拉教主起來。
教主又哭又笑的蹣跚而行。
“你覺得雨變小了嗎?”
教主聽到聲音一愣。
但林平之沒問誰,他自問自答的伸出手,呆了呆:
“那還是變了些啊……”
攝影師依舊沒有關攝像頭,同樣淋了大半天雨手發麻的他,敏銳的覺得這個花絮值得珍藏,也許能放到片尾打發時間,電影很多先例,因為這些傷疤榮耀至極,當然,如果你把手割破了小口子叫救護車送醫院這種事情當做榮耀至極,敬業勤懇,那你真侮辱了大哥成摔斷骨頭的集錦,以及今天的,堪比修羅地獄一樣的究極磨戲。
“啪啪啪啪”
教主,林平之,國際章走出雨幕。
有人鼓起掌來,很快連成一片,攝影師心焦的扶住鏡頭,他也想鼓掌叫好,甚至跳起來大喊一聲發泄——草泥馬的導演林平之!!!你怎么不去拍《笑傲江湖》呢?自己給自己寫個難受劇本試試看?
但是林平之并不會給他這種機會。
林平之向周圍鞠了一躬,如致謝舞臺,得到滿場的喧雜掌聲,在京城無人所知的破醫院邊,外邊兒浮水滔天,片場同樣似疊了十米巨浪拍打在人心頭。
教主和章頗為虛弱的跟著鼓掌,盡管他們剛剛也是享受榮耀的一員。
林平之的迪奧西裝全被打濕了,緊緊貼在身上,雖然身材極好,也不免稍顯狼狽。
他今天一直沒有打傘,他故意淋的大雨,因為其他人都淋了雨。
他看到國際章和教主面色蒼白也要鼓足力氣表示贊揚,回望四方,每個人的表情盡收眼底,現在他確信自己完全征服了現場,而且是他身邊的所有人。
人格魅力這種東西,還是要親力親為才行啊。
戲拖了蠻久,因為幾個主演,都得了重感冒,雖然導演林平之倒是神采奕奕,簡直如人形暴龍沒一點發病征兆,但劇組停工了足足一個星期,而七天內的每筆流水銷都在放華影的血。
還有氣得暴跳如雷的保險公司,劇組所有人都買了保險,包括林的千萬巨保,偏偏拍戲那天,派的保險監督員躲在了高聳大廈下不來,心想今天不可能拍戲,卻不曾想到,林拍了自己從業生涯來最危險的一場戲。
從數量來說,的確如此,幾十號人病了一半。
而保險公司,自然是和劇組慢慢扯皮,不過林平之不覺得當晚得了感冒的家伙,比如那個攝影師,可以拿到相關賠保,因為這些公司根本就沒打算出錢,他們寧愿打官司也不愿意出錢。
林平之去醫院探望了章和教主,當然不免上演一場劇組一家親的炒作好戲,但也真的聯絡了感情,教主摸著他右手的激動,簡直遠超見到他的嫩模女友。
“這場戲太危險了,林總,您真狠啊。”
教主調笑道。他說著說著已經忘了小女友托他詢問林平之口風的事情。跑男主持人團將定,這是楊天寶的最后機會。
另一個房間,國際章在自己最尊重的導演名單上,加上了林平之的名字。
章想了想,把“平之”滑了去,就留了個林。
林平之同樣心有余悸,教主說的真心話,他這次可拍了個爽。大概沒什么比這事兒更爽了。
出門的時候,接到電話。
教官到了。
開飛機,打飛機的日子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