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布漠北草原?”蕭瑟瑟附下身子,趴在了武好古背上,在他的耳邊低聲笑問,“官人的意思還要和奴家多生幾個子嗣嗎?”
也不知道她怎么想到這事兒上去了?
武好古哈哈笑著:“瑟瑟,真的能生嗎?再生的話,可不能說是耶律延禧的種了。”
蕭瑟瑟哼了一聲:“奴只要擊敗阿骨打,收復了臨潢府,就是再給官人生十個孩兒,也沒有人敢說什么!”
草原民族強者為尊!所以蕭瑟瑟給武好古生兒育女根本不是什么錯,根本不需要掩飾。誰敢不滿,放馬過來打啊!
“哈哈,說得也是!”武好古開懷大笑,“瑟瑟,那咱們可得再生養幾個,將來都封在草原上。”
“官人,”蕭瑟瑟柔聲問,“你的意思是要出兵幫著奴家收復臨潢府?”
武好古嘿嘿一笑:“用不著我出兵,阿骨打現在也是計窮,都在草原上修棱堡了!
他修堡,你也修堡,咱來個堡壘對堡壘,大炮對大炮。金國有多少本錢?能和咱們比?耗也耗死他了。”
在草原上修筑棱堡的戰術,顯然是戳中了阿骨打的要害。
要破棱堡,要么拼大炮,要么長圍比軍糧。而無論大炮還是軍糧,阿骨打都不能和背后站著大周的東遼相比。
所以在兵臨科爾沁草原后,阿骨打并沒有貿然采取攻勢,而是在草原上構建起了自己的棱堡防御體系。
現在的科爾沁草原上,在潢河北岸,千里松林以東,出現了兩條幾乎平行的堡壘線。東遼一方,背靠潢河修,一字排開修建了十座棱堡。除了最早修建的臨潢堡是八面堡之外,其余的九座都是小型的四面堡。
可是在沒有足以摧毀棱堡的火炮的情況下,較小的四面堡比八面堡更加扎手——堡壘較小意味著只需要較少的兵力和火炮,就能將之牢牢守住,而且修建的成本也更低。
在擁有壓倒性的火力、施工能力、財力和物力優勢的情況下,武好古根本不會冒險去和阿骨打進行野外決戰。用棱堡慢慢的將科爾沁草原封鎖,再步步為營把阿骨打逼走,才是最穩妥的。
“咳咳……”
阿骨打又一次劇烈的咳嗽了起來。這是他在去年冬天冒著嚴寒進軍科爾沁草原時落下的毛病,嚴重的時候還咳了血,渾身發燙。跟隨他的女真將領都以為他要回歸天理了,后來總算挺了過來。
雖然挺過來了,但是毛病卻沒有好利索,吃了冷風還是會咳嗽,有時候還會發低燒。
“都勃極烈,今天就到這兒吧,時候也不早了,就讓兒郎們安營扎寨……”
阿骨打的弟弟斜也看見哥哥咳嗽,忙上前詢問。他的臉色也不好看,不過不是因為哥哥的病情,而是因為眼下的戰局。
作為一名將軍,最痛苦的事情莫過于看著敵人一天天壯大起來,卻又束手無策。
本來已經倒下的大遼,現在雖然一分為二,但是卻沒有繼續衰弱下去,而是有了復興的苗頭。
西去的耶律大石不說了,帶著五萬戶契丹人、韃靼人、乃蠻人組成的大隊人馬往據說是錢多兵弱的西域而去了。這就不管了,隨便他去哪里發財吧。
可東遼在蕭瑟瑟那個騷婆娘的統領下,居然也壯大起來了。先是推行了新的騎士萬戶制,打破了原有的部落和宮帳體系,將殘存的人馬編成了三個騎士萬戶和大寧府民戶。
騎士戶當兵,民戶納糧,原有的部落貴族和這個帳、那個帳的貴人,全部變成了要靠軍功博富貴的騎士。多得數都數不過來的和尚、尼姑,也大多還俗去種地了。
而且契丹人、奚人、漢人、渤海人之間的藩籬全部拆除,從此只有少量的王族(只有蕭瑟瑟和蕭瑟瑟姐妹的兒女、夫婿才是王族)和各級國人、平民之分。
經過一系列的改革之后,原本沒有干凈的遼人現在終于重新振作,團結在他們的“女王”蕭瑟瑟周圍了——蕭瑟瑟雖然還自稱太后,但是在大部分東遼國人看來,她已然是一代創業之主了。
現在的東遼和過去那個大而疲敝的大遼,完全不是一回事兒了。
振作的東遼很快就讓新興的女真人感到了壓力。雖然在野戰中,女真人的鐵騎仍然可以擊敗東遼的騎兵,但是女真人再也打不出壓倒性的勝利了。
這不僅是因為東遼騎兵的戰斗力有所提升,還因為他們開始依托堡壘作戰。他們的騎兵部隊往往就在距離棱堡幾十里開外的地方游弋。在野戰無法取勝的情況下,就會果斷撤往棱堡。
布署在棱堡線上的兵力并不是東遼軍的主力,而是偏師。十個棱堡中的駐兵加一塊不過萬人,其中還有不少是“周國雇傭軍”。
而在潢河以南的科爾沁草原上,東遼隨時可以召集起一個完全的騎兵師,包括輔兵在內人數多達20000。
足以和強行突破堡壘線南下的金兵打一場依托壁塢、堡壘、堅寨進行的呆仗。
面對東遼的這種堡壘加持久的打法,饒是阿骨打也沒什么招。畢竟東遼背后還有個大周,即便阿骨打可以挫敗東遼,也沒力量再和兵力雄厚的大周開戰了。
所以他就只能針鋒相對,搞堡壘對堡壘,這么干熬著。
而這樣苦熬著,真要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了。
“都勃極烈,這樣下去不行啊!”
在一座臨時搭起來的帳篷里面,剛剛從前線一座四面棱堡視察回來的阿骨打靠在了一堆松軟的毛皮中。斜也一邊給他倒酒,一邊說著:“還是點集兵馬,突然潢河以南,再直撲大寧府吧。
探子們早就查清楚了,大寧府周遭都是種地的農戶,沒有什么武裝。只要殺進去,就隨便搶掠了。”
“咳咳,”阿骨打喝了一大口酒中仙,苦苦一笑,“莫亂了陣腳,現在難受的不僅是咱,武好古一樣不好過!”
阿骨打說這話的時候一定不知道武好古這時正在和蕭太后一起努力造人……不知道有多好過!
“……如今天下是三足鼎立,三足之間乃是互相牽制,誰都奈何不了誰。如果周國大舉南下圖宋,那才是咱們撲擊大寧府的機會。如果宋國肯和咱聯手,南北夾擊周國,也是咱的機會。
現在機會沒有來,就得耐心等待,千萬不能著急。咱女真才多少人?一不留神就得被周軍打光。到時候就是滅族之禍了!”
“可是宋國什么時候能和咱們聯手?”斜也皺著眉頭,“現在宋國的官家和武好古私交極好……”
“等!”阿骨打道,“總能等到機會的……現在的宋國官家和武好古關系好,咱就等下一任的宋國官家!我聽說宋國的太子素有大志,只要他能登基,大宋一定會和咱們聯手的!”
“可宋國的太子什么時候能登基呢?”
“胡鬧!完全是胡鬧!你這是殺雞取卵啊!”
“憶之,我這也是為了咱紀家著想……”
“想個屁!自古富可敵國的商人有誰落得好下場了?咱家要那么多錢干什么?”
“武好古的下場看起來不錯……”
“你!你想叫我學武好古嗎?”
“憶之啊,你要學,我們都是支持的,多了不說,兩三千萬緡,咱銀行隨時可以拿出來!”
“嘩啦啦……”
一個汝窯的茶盞給紀憶摔在了青石地面上,砸得粉碎。
拼了命趕路的紀憶,這時已經抵達了京東商市,在京東銀行的總店大樓里面,見到了自己的堂兄紀奎。
紀奎得意洋洋的向他報喜——京東銀行這下賺翻了,真正的富可敵國啊!
可是紀憶卻翻了臉,還把紀奎訓斥了一頓。
而紀奎接下去的反應更讓紀憶感到驚心——這廝居然勸紀憶學武好古!
這下可把紀憶給嚇壞了,現在的商人怎么那么大膽子?怎么就敢想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
“憶之,”紀奎低聲說,“其實京東商市這邊,對朝廷不滿者大有人在!
這個朝廷有什么好的?就知道跟咱們收稅,收了錢也不好好辦事,用得都是什么官啊?一竅不通!咱們格致書院、云臺學宮、上海文理的學生,都是文武雙全的,卻只能求個幕職官。而且升遷越來越難,甚至還要受一幫老吏的氣。再看看周國多好?咱們商人可以選元老院,咱的子侄族人可以考官吏考海軍……不受幫士大夫的氣!”
紀憶聽了這話,臉色鐵青似黑。現在東南沿海的商市,也開始尾大不掉了!
用后世的話說,一個龐大的工商利益集團正在成形。
這個集團不僅包括大商、大工,還包括沿海制置司的海軍,還包括格致書院、郁州島云臺學宮、上海文理書院畢業的新生大學生,當然還有儒學理性派的學者。
而他們的對手,則是大宋王朝的支柱,傳統的儒家士大夫!
在這些新興的工商巨頭和新式知識分子看來,騎在他們頭上的那幫士大夫根本一竅不通,就是一群糊涂蛋,也不能打,也沒多少錢,憑什么主宰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