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1.12.9,黑翼對日不落帝國宣戰前夜。
艾爾薩拉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夜,在靜謐、朦朧的黑暗里,龐大的黑翼軍隊以莊重嚴整、令人生畏的氣勢,在艾爾薩拉的十二個戰略傳送點擺開陣勢。
地面上到處都是士兵,從艾約王國的塔塔利斯山脈,直到埃布王國附近的莫奈古戰場,都可以看見整裝待發的身影,天空中偶爾掠過一兩頭巨型輻射龍的輪廓,大批大批的犬魔蠢蠢欲動,后面還有裹著黑袍的施法者部隊,一同等待著王庭領主麥克尼·暗刃的進攻信號。
擁擠在狹小地域里的犬魔低吼咆哮、齜牙咧嘴,懸在空中的吊桿搖搖擺擺地向下投落瓶瓶罐罐,鐵鏈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犬魔們揚起腦袋接住,連玻璃瓶一同咬碎吞下。
那是研究室制作的第四代狂暴藥劑,可以讓士兵在戰斗中保持亢奮狀態,同時最大程度抵抗來自精神方面的影響,副作用則是讓包括觸覺味覺在內的一切知覺不敏感,不過對于黑翼的軍隊來說,知覺不敏感或許也不是一件壞事。
獸人督軍在亂哄哄的犬魔群里來回穿梭,擂動戰鼓發出轟鳴般的聲響,大聲宣布著:“排好隊形,等待命令!排好隊形,等待命令!”
麥克尼知道,帝國對于中部目前的局勢尚未完全掌握,他將扮演探路者和進攻者的雙重角色,這是一次既復雜又危險的行動。
矮人從塔樓低頭朝下望去,只能看見犬魔在黑夜中互相撞擊擁擠,密密麻麻令人心生不適。
“希望能多活下來一些。”
麥克尼在心里嘆了一口氣,眼神堅定起來,等到一切就緒后發布正式命令,“行動開始、全軍出發”。
飛龍、犬魔和獸人督軍以及施法者部隊開始分批次進入傳送點,麥克尼沒有愚蠢的將全部兵力投注到一個區域,他花了兩小時和督軍們研究地圖,最后決定對中部靠近北方的村鎮、山野和河谷同時發動進攻。
妄圖一蹴而就大概率會釀成慘劇,思考過后,這位新加入的王庭領主決定先在中部站穩腳跟,在占據四到六個能搭建大型傳送點的臨時駐地、讓黑翼軍隊在撤退和支援都能得到保障的情況下,再向尼斯都和科霍爾發動進攻,完成黑皇帝交給自己的任務。
今夜絕對會比想象中還要漫長。
拉羅斯在寒冷的冬夜顯得非常安靜,這個村子躺在由迷恩前往北方路程的弧彎里,向來不受打擾,對人們而言它僅僅是從某處到某處途中要經過的一個地方,它唯一的特色就是有一座塔樓,那是第二紀元人類北徙時期的產物,千年以來多次坍塌,又被當地村民數次重筑,至今保存還算完好。
在這個森冷的夜里,塔樓寒氣逼人,墻體巨大的石塊因為潮濕而滲出水來,時間剛過晚八點,塔樓上的火盆正熊熊燃燒,塔樓之外,兩側長滿雜草的黃泥路延伸出去,村子里那些窩棚和木屋都緊閉門窗,沒有一點聲響。
拉羅斯非常安靜,安靜的像是被人遺棄荒蕪的野村,但這種安靜卻是不真實的,因為就在這不大的村子里,數千枚心臟正緩緩跳動。
每個角落都安有崗哨,哨兵們在有保護色的斗篷里縮成一團,他們呆在塔樓和堡壘里、出入口的路障旁、小山丘礦脈的凹陷處,還有田野低洼的濕地和村子高處的哨所里。
拉羅斯村雖然擁有悠閑田園般的表面,骨子里卻是一座軍事駐地,村子里里外外共有村民五百多人,而士兵的數量卻是村民三倍多,他們是來自河間地的鐵十字軍,巴利亞王國的主力部隊。
像拉羅斯這樣的村子遠不只一個,當偉大的日不落帝國完成對中部的征服后,河間各國很快便接踵而至,它們在瓜分貿易城邦利益果實的同時,也在朝中部各地派遣駐軍,共同構建出一道橫貫東西的綿長壁壘,以防北方隨時可能來襲的進攻。
“真安靜啊。”
凜冬已至,雪被朔風席卷著橫空而過,在屋子周圍盤旋嗚咽,坦尼·皮格從堆滿情報的桌子上抬起頭,側耳傾聽,而后感嘆。
“如果沒仗打,我這時候可能剛喝完酒,躺在那些長腿高地女人暖烘烘的胸口上。”
副官在對面坐下,他們關系很好,所以一點也不拘謹,“說起來,北方佬和日不落打仗跟我們有什么關系,狒狒國王為什么非得摻上一腳。”
“國王在這件事上可沒做錯,霍加爾,你不懂的。”
鐵十字軍的最高統帥啜了口茶,說:“跟以往的戰爭不同,這場仗一旦打起來,艾拉迪亞誰都沒辦法置身事外,與其最后被迫卷入紛爭,還不如提前下場多做準備,盡可能去左右勝利的天平。”
“可我們不是天平上的砝碼,我們是……”
副官想了想,沒找到合適的形容詞,于是換了個說法:“坦尼,你玩過北方的卡牌游戲么?兩名牌手對弈,會不斷使用低費隨從去消耗對手的卡牌和血量,直到勝券在握后再使用最強力的卡牌一錘定音,在這場戰爭中,我們就是低費隨從。”
“你直接說在日不落和黑翼眼里,我們是炮灰不就行了。”坦尼居然露出微笑,“需要說這么一大段來描述么,你……不會以為大家都不知道這回事吧?”
“既然知道,你還笑得出來?”霍加爾被他沒由來的笑容搞得有點愣。
坦尼·皮格沉默了一會,收起笑容,說:“我的父親曾無數次講述過皮格家族的傳奇事跡:第二紀元末年人類與獸人大戰,有一天天降圣輝,云中出現一位長著翅膀的天族,我的祖先響應天族的召喚加入軍隊,為人類而戰。先祖在這場戰爭中成為騎士,與一位美麗的小姐墜入愛河,誕生了這個偉大的家族。”
“直到后來我才知道歷史的部分事實,我的祖先確實曾加入軍隊,但不是什么騎士,而是負責牽馬的騎士扈從,他也從未參加什么戰爭,所謂美麗的小姐也只不過是勞軍的娼妓。”
“這個光榮的家族其實從來食不果腹,到了我父親這一代更是一貧如洗,既無財富也無地位,在七十年前的巴卡沖突中,我親眼看著母親被卡山的士兵所擄走,自那之后我就再也沒見過她。”
“我笑,沒什么特別的原因,只因為我想做大事,我想讓皮格這個姓氏真正擁有榮光。有些人天生骨子里就流著不安分的血,為了名譽和力量不顧一切,哪怕付出生命……”
坦尼歪了歪嘴角,又笑了起來,仿佛自嘲:“即使是炮灰,只要我們握著刀劍,一切就都有機會。”
霍加爾默默的坐著聽完,不知道要說些什么,只能盯著炭火盆出神。
沉寂片刻,坦尼站起身,拍了拍副官的肩膀,“走吧,陪我去外面轉轉,今夜格外的冷,希望崗哨里的家伙們不要偷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