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州兵甲,在楊秋雪的帶領下,團團圍住別院,只等楊臨鶴那邊的命令,立刻便沖進來將陳唐拿下。
只是左等右等,一直沒有消息,等得楊秋雪心煩氣躁起來。
率隊的副將眉頭緊鎖,低聲道:“小姐,莫非統領那出了紕漏?”
楊秋雪瞪他一眼:“這兒是寧州,父親能出什么事?”
只是心中始終忐忑不安。
昨晚的時候,楊臨鶴可都吩咐交代清楚了的,他會跟欽差大人交涉,給出交出兵權、歸順朝廷的條件,其中之一,便是與陳唐不同戴天,要拿下陳唐治罪。
陳唐雖然貴為潘州巡撫,但并無靠山,他離開了潘州,便等于是離了水的魚,到了寧州,任由楊臨鶴把捏。
只要涂山不悔點頭,答應即可。
正常而言,在陳唐與楊臨鶴之間,朝廷肯定會選擇楊臨鶴,從而換得天下太平。
這便是政治交易。
今天的磋商,順利的話,一個時辰足矣;就算有些分歧,只要不是大的方面,楊臨鶴其實做好了讓步的準備,所以也該不用那么久的時間。
這都半天工夫了。
楊秋雪正等得不耐,一隊人馬來到,她正歡喜,以為可以破門而入,抓人了,卻聽到這隊人馬的隊長叫道:“小姐,大統領有令,讓你們回府,莫要在此滋事打鬧了。”
聽到這話,楊秋雪呆了半響。
那隊長又道:“小姐,莫要讓我難做。大統領還說了,你若不肯回去,家法伺候。”
楊秋雪委屈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她并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只是下意識地覺得,父親變了。
對,其實父親早就變了。
從愛子楊子楚遇害后,他就有些變化,一向不貪戀女色的大統領,近年來,前前后后,竟納了五個妾。一個比一個年輕貌美,都是騷蹄子。
本來楊秋雪在家中頗為得寵,可逐漸地,寵愛都慢慢轉移到那些妾侍身上了。
妾侍的地位,一向低賤,卻能因為得寵而嬌貴。
楊秋雪原本以為,父親是想通過納妾,再生幾個子裔出來,好彌補喪子之痛。但到了后來,她才發現,這更像是一個上了一定年紀的男人,可笑的虛榮心作祟。
其要證明自己老當益壯,雄風依然。
男人三妻四妾,倒也稀松平常,所以開始的時候,楊家上下,并未想太多。
只是此刻,楊秋雪生疑起來。明明昨晚說好的事,怎地過了一夜,就變卦了,肯定是有人作梗。
欽差大人有著深厚的胡氏背景,這一點,楊秋雪是聽到過的。而胡氏最拿手的是什么?
可不就是狐魅蠱惑嗎?
對,一定是這樣。
楊秋雪一咬牙,馬鞭大力地抽到馬屁股上,噠噠噠的,要跑回去找父親討個說法。
圍堵的兵甲一哄而散。
陳唐自是發現了,不予理會,只在房中寫字。
黃昏時分,涂山不悔才回來,明顯帶著倦意:“事情,都解決了。”
陳唐看著她,嘆息一聲:“這一趟,看來我的軟飯飯碗是捧實了。”
涂山不悔眨了眨眼睛:“你不問問究竟是怎么解決的?”
“猜得不錯的話,應該早有布局了吧。”
“不錯,的確布局多年了。但棋子走動,也就這一兩年的事。”
陳唐看著她,似乎第一次認識她一樣。
涂山不悔臉頰微紅:“其實這些,都是娘親和阿姨們的手筆,我只是渡劫過后,才慢慢走向臺前。”
陳唐道:“有時候我總覺得自己想得太簡單,有點傻。”
涂山不悔幽幽一嘆:“簡單的才好,整天忙著算計籌謀,挺沒勁的。”
陳唐若有所思:“那倒是,想楊臨鶴半世梟雄,不也倒在了女人的石榴裙下?”
“你猜到了?”
陳唐呵呵一笑:“男人最大的追求,不外乎權力美色,所謂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楊臨鶴斷了起兵的念想,沒了入主朝野的野心,正是煩悶空虛的時候。”
涂山不悔點頭道:“我涂山氏,的確善于狐魅,不少族人,分布九州。”
陳唐摸了摸下巴:“為何潘州沒有?”
涂山不悔給他個白眼,竟有著千嬌百媚的意思。
陳唐頓時明白過來,誰說潘州沒有?來的可是最出色的那一個,還可以說是姐妹花了。
呸,想哪去了……
涂山不悔似乎想到了什么,語氣變得蕭索:“先生,你是不是覺得這樣的行徑下賤,不入流呀。”
陳唐正色道:“非也,那些涂山狐女,可都是為了天下蒼生,而做出了巨大的犧牲。”
涂山不悔一怔:“聽你這一說,似乎很有道理。”
“所謂高貴下賤,哪里有什么標準?是非功過,也是莫衷一是。做人但求無愧于心罷了,別的,很難強求。”
陳唐有感而發:“且說你們涂山氏,身為半種,被純種所欺凌,在人間又受歧視,里里外外,夾縫生存,不知受過多少苦罪,但還能為天下社稷著想,已經比無數人好了。”
涂山不悔抿嘴一笑:“倒也沒那么偉大,終歸到底,也是為了自家族人的興旺發展。”
陳唐大笑:“那是當然,若是有哪位口口聲聲都是說為別人著想,那他肯定就是偽君子。滿口仁義道德者,多是欺世盜名客。這樣的人,有多遠離多遠。”
涂山不悔聽得入神,癡癡地看著他。
陳唐干咳一聲:“對了,那這寧州以后?”
涂山不悔微微低頭下去:“我來此,便是平定此州。其實你來不來,都是一個結局。不過你來了,給楊臨鶴一個刺激,倒更好下手了。現在他,基本已經被控制住。很快,朝廷方面會派人下來接受兵權,以及進行管治。”
陳唐覺得有些荒謬,他與楊家結怨,始于一個女人;而楊臨鶴的結局,也是因為女人,倒是顯得因果循環了。
想楊臨鶴曾執掌雄兵,還有過逐鹿中原的野心,這般人物,怎么會就中了美人計,糊里糊涂的就折了去?
但轉念一想,古往今來,多少帝王基業,都是毀于美色之中?
相比之下,楊臨鶴這算不得什么。
就聽得涂山不悔幽幽地道:“此間事了,我就返回京城去了。”
陳唐道:“好,我們一起走。”
涂山不悔卻搖搖頭:“我坐船走水路,不經過潘州了。”
陳唐一怔,如此說來,此地分別,下一次見,卻不知要等到何時了。
想到這,他莫名惆悵,有異樣的情感涌上來,當即伏案疾書,寫成一詩,端是筆墨盡興,情景交融。
“不悔,這便是我答應給你寫的。”
涂山不悔接過,輕輕念出來:“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燭成灰淚始干……”
念著念著,有淚水滴落到紙上,晶瑩如露。
她抬起頭,輕輕喚道:“先生,抱抱我。”
陳唐將她擁入懷中,但覺溫玉滿懷,心跳加速。
夜了,該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