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齊二胖大的身影,皮干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站起身子活動了一下筋骨,皮干覺得自己的身子都快生銹了,這一次有事情做了。
對于大明朝的所有官吏來說,山東絕對是一個大火坑。
只不過這個火坑現在堆放的全都是干柴,暫時還沒被點燃。一旦被點燃了,這個大火坑里面的人肯定會被燒的尸骨無存。這就導致了,大家見到山東的事情都躲著。
其他人能躲,王錫爵卻躲不過了,這位新晉的內閣大學士經過一路的奔波,終于到了濟南府。
對于山東的官員來說,王錫爵的欽差身份倒是沒什么,畢竟這個欽差是來查孔家的事情的,可是這位可不光是欽差,而且還是新進的內閣大學士。
現在大明誰不知道一榜三閣老的事情,沒人敢小看王錫爵。
多日臥病在床的巡撫王宗沐都前來迎接了,只不過這位王巡撫看起來卻不太好,臉色有些發白,身邊還有人攙扶著,似乎稍有不慎就要倒下一樣。
雖然裝的很辛苦,可是王宗沐還是得裝,這山東的麻煩大了。
先是欽差錦衣衛,然后是內宦京營,現在又是內閣大學士,這山東什么時候這么招朝廷的待見了。王宗沐心里明鏡一樣,山東的事情怕是積累到頂端了。
內閣大學士都來了,這怎么也要有一個說法了,總不能讓內閣首輔或者皇上來吧!
在這種事情,裝病絕對是最好的選擇,王宗沐打定主意將自己的裝病進行到底了。
對于山東這邊的事情,王錫爵也不想參合,他對自己的情況看得很清楚,自己的路在開藩禁。只有做好了開藩禁,自己才能夠在內閣站穩腳跟。
只有做好了開藩禁,自己才能夠名留青史。
與開藩禁比起來,山東的事情根本不被王錫爵放在心上。如果不是皇上讓自己來,王錫爵才不想來,至于山東本地的官吏,他就更不想管了。
“諸位大人,我家大人讓我來傳話!”王錫爵的隨侍來到了王宗沐等人的面前,面帶笑容的說道:“我家大人來山東是奉旨辦差,不是巡視山東的地面。”
“諸位大人的熱情和心意我們大人收下了,見面就不必了,諸位大人還是請回吧!”
山東的大小官吏看著轉身離去的隨從,頓時大眼瞪小眼起來,雖然有人心里不滿,可是也不會在這里說出來,倒是拍馬屁的不少,什么王閣老一心認事。
王宗沐看著繞城而過的欽差隊伍,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心里面感嘆,這個王閣老也是聰明人啊!
現在山東的大小官吏也是非常的煩躁,清理出這么多的隱匿土地,這都是他們的失職,朝廷追不追究還不知道。真的要追究,這里面可是牽扯了太多人了。
真的辦,這就是貪污大案,他們現在都怕得要命。
王宗沐之所以裝病,為的不就是不被山東的大小官吏給架起來,這位王閣老顯然也看透了這一點。如果他進了濟南府,估計濟南府這些官吏就是抱大腿也得把他架起來。
什么欽差行轅哭訴,攔轎告狀,這樣的事情肯定層出不窮。
一面是欽差,一面是內閣大學士,你管是不管。不管,名聲還要不要了,士林聲望要不要了。管,那肯定被架起來,最后推到官紳一體納糧上。
索性就不見,直接繞城而過,這才是明智的選擇。
王宗沐舒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攙扶自己的管家:“行了,別傻站著了,王閣老都走了,還不快點攙扶你家大人回去!”
攙扶著王宗沐的管家點了點頭,隨后說道:“大人,要不你暈倒吧!我們把你抬回去。”
王宗沐眼前一亮,這還真是一個裝病的好辦法,大庭廣眾的暈過去。不過想了想就覺得不妥了,自己這要是暈過去,估計一大堆彈劾王閣老的奏折就送上去了。
什么迎接閣老巡撫暈倒之類的,這段時間最好是別出事,比什么都強。
瞪了一眼管家,王宗沐沒好氣的說道:“別說這些有的沒的,還不快點走!”說著自己先向前走去了,手按著管家的胳膊,看著是管家攙扶著他,實際上是他拉著管家在走。
在王錫爵繞濟南府而過的時候,一份奏折也被送到了京城。
紫禁城,文華殿。
朱翊鈞著急了內閣大學士,六部尚書和侍郎,還有大理寺和都察院的人,可以說這是大明主要領導階層的集體會議了。朱翊鈞陰沉著臉,手中拿著一份奏折。
“你們看看,你們看看,圣人苗裔,圣人門風,居然出了這樣的事情。”
朱翊鈞揮舞著奏折,伸手遞給身邊的張鯨,大聲的說道:“念!”
大家集體被叫來,原本還是一臉懵,自己家的這位老大又怎么了,聽到朱翊鈞提起圣人,眾人瞬間明白,又是孔家的事情,可是這不都派人去查了。
去的還是新進內閣大學士王錫爵,這足夠分量了,這誰這么不長眼這個時候上奏折。
張鯨恭敬的接過奏折,開始念了起來,走著的開篇就是“孔尚齊泣血陳奏”,這話一出,大臣們臉色一變,居然是孔家人,這又是鬧得哪一出。
隨著張鯨念奏折,眾人的臉色頓時變得更難看了,甚至黑如鍋底。
整份奏折都是在陳情,寫的那叫一個悲哀,說是杜鵑啼血都不過分。
可是在場的人沒一個是傻子,如果孔尚齊說的這些都是真的,那孔尚齊那一脈估計都該死絕了。實在是孔尚齊的痛訴太狠了,又是被囚禁又是挨餓的。
這樣惡劣的生存環境,孔尚齊這一脈都能傳了十幾代,孕育了幾百口子。
這要是優渥的生育環境,你這得生多少啊!你這都快趕上大明宗室了。不過這個時候也沒會站出來指著孔尚齊,誰都不傻。皇上把大家叫來,也不是讓你指責的。
自己被叫來,這就是統一態度,統一口徑。
孔尚賢這一次算是徹底栽了,或者說皇上就是要徹底的弄倒衍圣公府。或者說是山東曲阜的衍圣公府,這些它們都不在意,皇上不是抬出一個孔家的南宗了。
神主牌還在就好,至于曲阜的孔家,一點都不重要。
現在朝廷的這些大佬都是什么人,看孔尚賢不順眼的一大把,當年孔尚賢借著進京朝見皇上做生意的事情,那可是傳的沸沸揚揚。被張居正整治了,還跑到禮部去告狀,人早就丟到姥姥家了。
這也就是他是衍圣公,你換個人官員試試,早就挨收拾了。
現在六部以及內閣大佬基本上都是從那個時候過來的,孔尚賢什么德行他們還不知道。加上這一次孔家帶頭抵制官紳一體納糧,這就是在作死的路上狂奔了。
等到張鯨念完了奏折,朱翊鈞惡狠狠的說道:“將這份奏折送到曲阜給王錫爵,告訴他,給朕自己的查。如果查出來確有其事!”說到這里,朱翊鈞冷哼了一聲,一甩袖子走了。
搞了這么大的陣仗,從始至終都沒讓大臣說話,仿佛這些人就是站在這里聽話的。
不過意思已經明白了,皇上這是在表態,告訴大家孔家他收拾定了,誰也別出來找事,各自安分守己就好。事實上朝廷的大佬才懶得搭理孔家的事情,有一件更要命的事情擺在他們面前。
內閣值班房。
申時行坐下之后,輕嘆了一口氣,端著茶水抿了一口,無奈的說道:“告訴下面的人,不要亂嚼舌根子,山東的事情要等王閣老那邊調查之后再做決定。”
余有丁和潘晟也點了點頭,然后就把事情吩咐了下去。
申時行看了一眼二人,繼續說道:“兩位,戶部遞上來的條陳,你們也都看了吧?”
兩個人同時點了點頭,神情嚴肅,面色也是異常的凝重。
申時行嘆了一口氣:“怎么會這樣,怎么就這樣了!”說完這句話,申時行半晌沒開口,伸手拿起條陳說道:“戶部的稅務司送來了順天府的稅收情況。”
“官紳一體納糧之后,順天府的稅收照比去年翻了八倍,去年順天府征稅為六十七萬兩,今年順天府征稅為四百八十四萬兩,諸位,咱們這一關怕是不好過了。”
事實上在張居正改革之前,大明一年的稅銀不過三百六十萬兩,在張居正改革之后,稅銀增長到了七百萬兩,這已經讓不少人高興的蹦起來了。
這幾年國庫有了五百多萬兩的存銀,糧庫存銀一千三百萬石,朝廷多少官員歡欣鼓舞。
西北一戰,雖然花了不少錢糧,可是大家也高興,畢竟滅了瓦剌不是。可是現在這個稅額一出,沒人高興的起來了。戶部接到稅務司的條陳都沒敢留,直接遞到了內閣。
去年納稅六十七萬兩,今年直接四百八十萬四兩,差不多翻了八倍。一個順天府,居然趕上去年一年大明賦稅的一半還多,這士紳是侵吞了多少土地,又有多少土地沒交稅啊!
雖然稅多了是直的高興地事情,可是這八倍全都是從士紳嘴里面撈出來的,這還不算稅務司隱匿土地的罰款。申時行現在都害怕了,這要是讓皇上知道,不得炸鍋啊!
士紳臉怕是都被按到泥里面了,這消息要傳出去,估計天下震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