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懷近來睡眠很少,人家喝酒是越喝越醉,他是越喝越清醒。
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喝成仙了。
他和夫人曹氏分院而住,一大早起來,先溫上一盞清甜的櫻桃酒,再佐上幾只黃雀,悠悠哉哉數著庭前落葉。
數到風吹落第十六片時,有客到。
高懷將客人迎進廳。
客人拿出一張夾在牛皮中的紙張。
“大人您看,這是白二郎今次帶來城里的東西,說是很值錢。”
他看過,上頭一些亂七八糟的鬼畫符,不知道為何值錢。
但他越看不懂的,應該就越是寶貴。
高懷先單單瞟一眼,緊接著瞳孔一縮,放下酒盞雙手捧起那紙,哆哆嗦嗦湊到眼前。
他從上看到下,又從下看到上,末了放下紙張,又匆匆去到書架旁,在一堆竹簡中翻來翻去,再捧著一卷竹簡過來對著那紙張看了又看,越看手越哆嗦。
“這是……”高懷喘了幾口氣,“這是先秦石鼓的拓文啊!”
他鼻子湊到紙張上嗅嗅,“還是新鮮的!”
高懷猛抬眼看向客人,“這是白二郎帶來的?”
那人點點頭,“是在何氏的包袱里找到的。”
高懷送走了客人,留下紙張,先寫了封信著人往金陵送去,又回房里沉思起來。
難怪白家看似山窮水盡,卻總也餓不死,原來還有后招!
先秦石鼓啊!
就這一篇拓文就能賣出千兩銀!
可石鼓是哪兒來的?
他們明明把白家都搜了個精光!
也就是說,白家果然還有藏東西的地方!
好哇!高懷摸著光溜溜的下巴瞇起眼,難怪用銀錢逼不動那老寡婦!
那還有什么東西能逼她的,能讓她喘不過氣的!
他腦中亮光一閃,起身匆匆來到書案前,提筆在那第五行下頭寫了個大大的字:名。
白士忭既然那么看重白氏宗族,死都要讓她帶了骨灰回來歸宗,她總得惦記這個吧!
言琢昨日差點出事兒,今日出門白予便租了輛大馬車。
他和白翊親自駕車,阿鄺帶著人暗中跟隨。
言琢一大早將事情稍稍理順,首先去找了芝芝尋到的那位“海城最好玉雕師傅”商議制作母甲。
這位師傅竟然是原來何家鋪子里的人,已近七十,頭發胡子全白了,人卻精神,眼睛由于長期看近物,已是一大一小。
芝芝害怕言琢嫌棄老人家年紀大,一個勁兒夸贊道:“我要找雕工最好的,問遍海城,人人都說要雕玉找桂老,那就準沒錯了!”
那桂老聽說言琢是何家人,頗為親切,一個勁兒問何老爺安好何老爺如何了。
沒說兩句言琢就發現了問題,這位老人家剛問完的話,轉頭就忘,又重新問一遍,問完又忘,再重新問一遍。
領言琢他們進來的是桂老伯大兒媳婦兒,見言琢面露遲疑,笑著道:“何家娘子您放心!您別看我阿爺老忘事兒,那雕玉的手藝一點兒沒忘!以前劉掌柜當家時嫌棄他記不清事兒,才讓他回來呆著的,把我阿爺整日里給閑的,沒了玉可雕,天天搬回些樹根木頭可勁兒雕。”
說著帶言琢去看桂老師傅雕的木頭,言琢一進那倉房就呆住了,全是些精致又栩栩如生的木雕品,云中鶴,鹿回頭,東海壽星,織女飛天,八仙燈會……刀工精細、形態傳神!
果真是個對雕刻癡迷的!
這手本事放到金陵也絕對是個寶!劉琮那瞎眼貨,難怪會把何家產業敗成那樣!
她拿出自己畫好的母甲草圖遞到桂老面前,“您看看,用鱗甲雕出這個來……”
那母甲底子是白玉,上頭五片鱗甲拼成桃花狀,各方一只異獸,雕刻不難,畢竟是千年前的圖樣,線條簡單。
但鱗甲比玉要脆,且她手頭數量有限,需得非常小心謹慎才行。
那桂老一看草圖就呆了,接過來一面看一面碎碎念,一面徐徐點頭,對外間事再充耳不聞。
言琢先付了定金,又跟桂家人交代幾句保密。
帶著芝芝悄悄從后門出去,東繞西繞走過兩條巷子,徑直上了街邊一座茶樓。
為防有人跟蹤,白予和白翊停了馬車守在這里。
茶樓里除了二人,阿鄺把王路也接了過來。
言琢看過那老師傅的情形,對重開何家玉鋪更有了把握。
簡單和王路說過一番要招各種玉場工人,大概首批需要兩百人。
王路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一個粗壯漢子,激動得眼淚花花打轉。
他還以為是找種地長工一類的,沒想到是玉石場!
雖不太懂玉石場做些什么,但怎么都比在風吹雨淋日頭曬地在田間吃土要好吧!
他雖然不懂,但也知道玉代表著什么,那比銀子還值錢啊!
王路激動得站起身一揖到地,“多謝何七娘子看得起我們兄弟!”
言琢抬手示意他坐下,微笑道:“路大哥不要謝得太早,咱們在商言商,所有丑話都要說在前頭。”
她比著手指頭道:“其一,玉石場的活計并不輕松,比如說運料要出力吃苦,切割打磨要吃灰。”
“這沒事兒!”王路一拍胸膛,“咱丐幫的兄弟不怕累,更不怕灰!只要能安家吃飽飯,咱們就一定勤勤懇懇干活!”
言琢笑著點點頭,繼續道:“其二,玉場規矩多,且嚴,最基本的就是出入制:不得私自外出。不過你可放心,有家屬的,家屬盡可以安置在玉場內。玉場內也會有茶樓花園子戲館子這樣的消遣去處,還會根據玉場內家屬情況酌情請夫子或是開學堂。”
王路一聽,這玉場分明是個小莊子,甚至比小莊子里生活都要好,還能喝茶看戲!這樣的好地方上哪里找?
又是連連點頭。
言琢豎起第三根手指,“其三,賞罰分明。在我手底下做事,最重要是一個“忠”字。做得好自然有賞,銀錢上絕不會虧待大家。
“但若違反規矩,罰起來絕不會姑息手軟。輕則罰銀重則取命,若是有壞心思手腳不干凈,那我何言琢會讓他十倍百倍的后悔。”
王路一百個贊同,擊腿嘆道:“好一個賞罰分明!七娘子果真是女中豪杰,我們丐幫的規矩亦是如此,向來最痛恨那些歪門邪道不忠不義的小人賊子!”
言琢在這幾個方面與他達成共識,松一口氣,丐幫本身就有一種幫會約束力,只要能利用這種力量,那她這個人力方面的問題就好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