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她分進如如院,服侍了沈濯,一貧如洗的家里,境況已經好了許多。
如今沈濯幫著她求了羅氏,十歲的大弟有了著落,家里可以著實地松一口氣了——不論能不能有那個福氣學手藝,得了霍掌柜的真傳,至少,正躥個頭兒的男孩子有一個可以吃飽飯的地方了。
再者,家里的口糧也能寬裕些。
沈濯笑著沖秋嬤嬤點點頭。
秋嬤嬤拿了個鼓鼓的布袋給茉莉,笑道:“回去吧,弄點子葷菜,好生勉勵你兄弟幾句。總歸勤快人的日子,會越過越好的。”
是賞錢。
茉莉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跪下砰砰地給沈濯磕了好幾個頭,被玲瓏拉了起來,接了布袋,擦著淚走了。
眾人輕輕地轟然一聲。
二小姐甚么時候對旁的下人們這樣好了?以前只疼月娘一個人的啊!
眾人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向月娘,低低地私語起來。
月娘望著竇媽媽和茉莉離去的方向,心情格外復雜。
沈濯這才笑嘻嘻地站起來,拍拍手:“你們都好好當差,我哪個都不會虧待的!”
眾人只覺得自己明白了,恍然大悟地又是一聲“哦”。
千金買馬骨啊?
小姑娘家家的,收買人心的手段也這樣淺薄粗糙。
有幾個人,悄悄地撇了撇嘴。
沈濯等眾人散去,方若無其事地對秋嬤嬤道:“聽說二嬸娘查咱們院子的賬?嬤嬤和六奴去忙吧。我有月娘和玲瓏陪著呢。”
秋嬤嬤看了月娘一眼,點點頭,和低著頭的六奴走了。
玲瓏有眼色地把沈濯扶回了房間,忍不住問了一句:“小姐,你今日早起就嚷不舒服,剛吃了藥,就躺下嗎?”
沈濯脫衣上床,道:“嗯,頭疼,坐不住。我有些想睡,月娘陪我,你在外頭看著吧。”
月娘看著玲瓏從里間兒出來,又去了外頭門廊上坐著,終于敢確定了,二小姐的確想跟自己單獨聊聊。
有些渾渾噩噩的,月娘走了進去。
沈濯靠在迎枕上,自己正伸了手揉太陽穴。
月娘本能地跪在腳踏上,關心:“小姐,你頭疼么?我給你揉揉吧?”
沈濯抬起頭,月娘看見了她的眼睛。
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已經不一樣了。
雖然還是大大的杏眼,還是那樣骨碌碌的機靈,還是璀璨地像是天上的星子,可是,那里頭的幽深沉靜,和以前的平鋪直敘,截然不同了……
月娘有些畏懼地瑟縮了一下,把已經伸出去的雙手收了回來。
“小姐,我僭越了……”
沈濯的雙眸平靜無波地看著慢慢伏低下去的月娘,聲音沒有任何起伏:“月娘,你禁足三日,都想了些什么?”
月娘雙手伏在腳踏上,額頭貼在手背上,整個人幾乎蜷成了一只蝦。
“奴婢把過去的十五年從頭到尾回憶了一遍。跟小姐去過哪里,見過什么人,吃過什么東西,戴過什么花兒,用過什么胭脂,惹過什么禍事,捱過什么打……”
月娘說著,聲音哽咽。
沈濯覺得心里酸澀了起來,雙目一片朦朧。
心里隱隱約約的,漫上來一縷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