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氏聽說是個女兒,失神了許久。
沈信行也覺得無趣,來看了女兒一眼,就起身又去了書房:“取的名字都是男孩兒的,我再去給孩子想個名字。”
米氏聽了這話,就要掉淚。
寶鈿忙勸:“這剛頭胎。夫人這時候掉眼淚,竟是嫌棄我們五小姐了?母女連心,夫人不怕五小姐難過呢?快別哭。日后您還指望著我們五小姐幫你帶弟弟呢!”
米氏被她逗得破涕為笑,嗔了一眼,忙叫乳母把女兒抱了來看:“讓她挨著我,挨著我她才踏實。”
寶鈿見她情緒好轉,想提一提那件事,想想又咽了回去。
罷了,沒得掃興。
因為有馮氏出來主持家務,所以沈府里并沒有亂。
孟夫人亥初準時上床,睡覺。
青冥聽見她跟沈溪說的話,下午小心翼翼地問她是不是準備離開。
孟夫人淡淡地瞥她一眼:“既然說了要送二小姐和三小姐出閣,我自然不會提前離開。”
那為什么又要告訴三小姐,說她教不了多久了呢……
咦?!
所以三小姐回去就求著馮氏出來主持家務了么?!
青冥轉過彎來,瞪大眼睛看著孟夫人。
而孟夫人睡得安穩香甜。
不在宮里了,終于不用提心吊膽、夜不安寢……
第二天早上寅正。煮石院。
一聲輕嗽。青冥立即出現在床前:“夫人醒了?”
孟夫人嗯了一聲,起身梳洗。
青冥去倒洗臉水。
長勤鬼鬼祟祟地進來,小聲兒地告訴她昨夜外頭的動靜,又道:“剛才瞧見如如院已經開始用灶火,也不知道二小姐醒沒醒。”
孟夫人又嗯了一聲。盥洗畢,方道:“我們今日去如如院和二小姐一起用膳。”
長勤啊了一聲,有些發傻:“大廚房給您備了朝食,是比照夫人們的分例……”
孟夫人不在意地自己披上蓮青織錦對襟長袍:“這陣子我在如如院用素齋習慣了。她們做得不錯。二小姐的分例自己也吃不完,多我一個正好。哦,昨兒的花生不太好,你再去買一份來。”
長勤的臉苦了下去:“府里有發生了那樣的事……昨兒我回來就解釋了半天。桐香苑傳下命去,沒有老夫人的話,不許出府呢。”
孟夫人招呼了青冥便往外走,漫不經心:“你不是說已經是二夫人主持家務了么?沒事兒,你能出得去。哦,這會兒太早,你直接去蔡標家里買。我一會兒回來就要吃的。”
說著,說了個地址。
最后一條路都給長勤堵死了。
長勤在原地跺了半天腳,只得飛跑著去了。
如如院里一切如舊。
——沈濯被禁足那三個月什么樣兒,現在還什么樣兒。
只是六奴一早起身,就先讓茉莉跑了一趟桐香苑。
茉莉回來報說:“老夫人病了。讓咱們小姐安心養息。二夫人今日就會操辦哥兒的……后事……”
說著,忍不住擦眼淚。
六奴嘆了口氣,隔著多寶架看看依舊躺不安穩的沈濯,低聲道:“讓她們外頭動靜小一些。”
茉莉連連點頭,轉身正要出去,遇上孟夫人走了進來,忙屈膝行禮:“孟夫人。”
孟夫人嗯了一聲,徑直進了內室,看了看沈濯,問六奴:“昨兒的藥效這么霸道么?”
睡了快十個時辰了。
六奴道:“是。我們小姐容易睡。凡遇著事兒,睡得越發多。”
哦?原來睡覺是這丫頭的逃避法寶?
孟夫人的眉梢終于挑了起來。
“這可不行。拿碗冰水來,弄醒她。她祖母病著,母親悲傷欲絕,父親不在家,若是她就這樣逃避下去,沈家要她何用?!”
什,么?
冰水?弄醒?
二小姐昨天之前可還是沈府第一的嬌嬌女呢!
怎么可能用這樣粗暴的手段……
六奴傻了一樣看著孟夫人。
孟夫人淡漠的目光掃過她,轉向青冥:“你去跟廚房要冰水。”
沈濯正在夢中恨罵了整整一夜:“見死不救,你見死不救!”
終于有一個聲音按捺不住,哼了一句:“我怎么見死不救了?你弟弟原本應該兩年后才會死……”
沈濯精神一振,剛要接著責問下去,就朦朦朧朧地聽到了孟夫人的聲音:
……祖母病著,母親悲傷欲絕,父親不在家,若是就這樣逃避下去,沈家要她何用?!
沈濯心里一動。
然而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被一碗冰水潑在臉上,騰地坐了起來:“你說什么兩年后!?”
眾人都愣住。
孟夫人瞇了眼睛,問:“二小姐說兩年后,是什么意思?”
沈濯呆愣了半天,才漸漸回過神來,見是孟夫人跪坐在床邊,眨了眨眼,定了定神,隨口敷衍:“噩夢罷,不記得。”
孟夫人看看她,閉口不再問。
穿衣,梳洗。
沈濯看著六奴端來的安神藥,搖了搖頭:“我昨日傷心過頭,才會不冷靜。今日不會了。我去看看祖母和母親。”
孟夫人看著她的背影,露出了一絲笑意,心安理得地去了她的小書房翻看,隨口告訴留守的玲瓏:“以后我與二小姐一起用膳。你告訴廚房一聲,我今日朝食要吃蓮子紅豆核桃粥。你二小姐跟著我吃。”
玲瓏只覺得一口氣堵在心頭,半天方勉強答應了一聲,轉身去廚房告訴廚娘褀嬸。
褀嬸正剝栗子,聽了,心里轉了轉,忙點頭:“這個好!補心降火,小姐正該吃的。”丟下栗子,自去挑揀好蓮子和核桃。
玲瓏這才明白過來,轉怒為喜,忙忙地去給孟夫人沏了敬亭綠雪,笑道:“雖說這茶秋日喝有些寒,卻是我們小姐這里最好的茶了。夫人您將就將就?”
孟夫人微笑點頭:“當年的綠雪還是很難得的。我在宮里也不過喝過兩三回而已。二小姐有心了。”
玲瓏陪笑著行禮去了。
孟夫人低頭翻看沈濯以前練字的紙,有些意外地發現,這位二小姐的字變化巨大。
嗯,這應該是很久以前的,柔婉潦草,筆畫輕薄,一看就知道既沒有腕力又沒有臂力。
后面的一疊,像鬼畫符……
但是長進很快。
到了最近的一摞,已經很有些模樣了。而且,似乎臨的是的前唐的顏體楷書。
本朝太祖曾經贊顏、柳二楷書曰:“顏筋柳骨。”是以男子習楷書,多從顏體。女子婉麗柔媚,所以習歐體的更多些。
這位沈二小姐……
小小的女娃娃,跑去臨顏體,有些意思。
莫怪說字如其人了。
以她剛才那個樣子,還真像是陌刀出鞘了……
孟夫人自己都未察覺,她嘴角的笑意大盛,幾乎稱得上是贊賞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