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則在旁邊嘖嘖稱奇:“夫人還有這樣霸氣的時候呢?”
沈濯瞪她:“我娘當然很厲害!你沒發現么?從爹爹走后,家里安生多了。”
玲瓏嗯嗯著連連點頭,一邊把沈濯攙扶起來,一邊悄聲道:“不過,郜娘子可算得上是吳興沈氏的宗婦了。咱們真鬧下去啊?”
沈濯呲牙咧嘴,腿好疼,低聲道:“剛才你不是聽見了么?現有的六房就分三支,好似還沒有小太爺那一支。族長那一支里頭,三個房頭還分了三派。這么多人,太方便咱們渾水摸魚了。何況咱們是幫著三房打壓四房而已,只要其他幾房不吭聲,事情就有可為。”
玲瓏想了一會兒,忽然輕輕叫了一聲:“我記得,拜祠堂的時候,是小太爺留下的四房……”
沈濯慢慢往自己屋子的方向挪,白她一眼:“你傻吧?我剛才讓順叔去打聽消息的時候,可沒避著你。你沒聽見么?”
玲瓏恍然:“哦!那個事兒是做這個用的啊!”
沈濯皺眉:“可是母親跟郜娘子翻臉太快,我怕趕不及啊……”
玲瓏跟著愁眉,想一想又道:“小姐不是說了么?夫人很厲害的!不如您先回房,說不準一會兒用晡食的時候,夫人就自己告訴您了呢?”
可羅氏直到安排她睡下,也沒提起此事一個字。相反的,臨走還囑咐曾嬸:“讓微微好生睡覺。小人兒家,不能太勞神,會傷心脈的。”
玲瓏回來先去悄悄地看了一眼“那封信”,然后才規規矩矩地伺候沈濯躺下。
曾嬸看著她打趣:“喲,這樣勤快?”
沈濯已經困急眼了,迷迷糊糊地還記著這個茬兒:“春柳嬸子呢?警醒著些,玲瓏今晚給我捶腿,不許她睡。她若是睡了,你揍她,算我的……”說著說著,細小的鼾聲響了起來。
曾嬸知道沈濯素日到底有多寵玲瓏,抿著嘴輕笑,推她:“去睡吧,小姐快醒時我喊你。”
玲瓏嘟著嘴,悻悻:“不成的。曾嬸,我自來了老宅,是有點兒沒規矩……不讓自己難受一回,我怕明兒我真要上天了……”喃喃著,果真跪在腳踏上給沈濯捶腿。
沈濯卻又被帳子漏進來的冷風吹醒了一瞬,惺忪著眼喊她:“帳子里頭來捶。想凍死我啊榆木腦袋!”
曾嬸眼看著玲瓏強睜著眼爬進了帳子,又好氣又好笑,回頭看著手足無措的春柳,一擺手:“睡你的去,別搭理她們倆。二小姐怎么調理她的丫頭,咱們管不著!”
都在厚厚的絲絨帳子里頭捶腿了,春柳又沒有火眼金睛,怎么看著?!
春柳有些忐忑,但也只好聽曾嬸的話,熄了燈、查了門窗,自往外間榻上睡了——值夜還是要值的。
沈濯今天累壞了。
但因為有玲瓏在一邊捶腿,沈濯有些睡不著。索性閉上了眼,悄悄地又跟腦海深處的那個靈魂聊起了天:
“你還記得嗎?沈瀅說老族長原本屬意三房德敬爺接替族長之位的。可是小太爺卻讓長房的德勤爺做了族長——這位小太爺的威勢很重啊。
“我原先以為他是仗著輩分。可今天聽信成叔這一說,好似他還是做了不少好事的,曾經是個明白人。可他現在怎么成了這個模樣了呢?
“那天他拼命地跟我娘推薦四房的德孝爺,上京的單子里也是長房、四房均半。他怎么會這樣喜歡四房?他好似沒有子嗣的?難道他跟四房之間還有什么不得不說的故事不成?
“長興書院長興書院,哎你說這個書院的名字……哦,小太爺沈恒字奉長,這是取了他一個字。不過,那個興字,嗯,我記得三房德敬爺的大名喚作沈興。怎么他不用四房的德孝爺的名字?不過,長琮書院不好聽,但是可以用長孝啊……哈哈哈……”
沈濯天馬行空地亂想著,心底卻忽然一顫。
沈琮!
那個魂忍不住輕輕地念了念這個名字。
沈濯猛地睜開了眼!
沈琮怎么了?你知道他?你怎么會知道他的?!
——毫無動靜。
那魂又悄然隱去。
沈濯眼巴巴地盯著頭頂的床帳,屏息等著他的再次回應。
沒有。
“小姐,您怎么還沒睡?快睡吧。”玲瓏強睜著兔子一樣紅的雙眼,奇怪地看著她。
沈濯驚覺,哦了一聲,看看她,噗嗤一笑:“行了。你也去睡吧。”
玲瓏抬頭紋都深得成了個川字,有一下沒一下地給她捶著腿,困得口齒都不清了:“不要。說了要捶一宿的……”
沈濯看著直心疼,只得把心里異樣的情緒先放在一邊,索性坐起來,問她:“知道錯了?”
玲瓏有些遲鈍地點頭:“嗯。多嘴多舌的,該說不該說的,不論當著誰都瞎說。擱桐香苑,該賞嘴巴的。”
沈濯伸了手捏著她的鼻子晃:“知道就好!我可告訴你,真闖了禍,我就真活活打死你。你跟月娘可不一樣,你是我自己挑上來的。你若出了錯兒,我就是自打耳光。為了你小姐我千金貴的面子,你可給我規規矩矩地當個好差!”
玲瓏終于被捏清醒了,紅了臉,羞得笑:“小姐,我真知道錯了。”
沈濯忍不住伸手又揪揪她的耳垂:“那就行了。知錯就好。去睡吧。我就你們幾個得用的,你再倒下,我使誰去?”
玲瓏跪起來,規規矩矩地在床上給她磕了個頭,嘻嘻地笑:“好。您幫我記著,等回了京,我要還沒改好,您讓壽眉姐姐打我。小姐待我這樣好,我一定不能辜負了您。”
沈濯笑著令她去了。
玲瓏利落地下了床,又給她掖好帳子。
沈濯這才倒了下來,一雙杏眼,睜得大大地看著床帳,雙手緊緊地抓著被子,貝齒死死地咬住了下唇,臉上驚喜交加,心里驚濤駭浪一般!
這一回,自己跟那魂的交流,是在清醒時進行的!自己沒有暈倒,沒有深度昏迷!這算不算是此行最大的收獲了?!
想到這里,忽又想起沈琮。
從自己一行人到了吳興,沈琮一直都沒有直接在自己和母親面前露過面。唯有那一次,還陰惻惻地看著自己。
但是他的影子,在所有的事情后頭,一直在晃……
沈濯終于扛不住自己的困勁兒,合眼睡了過去。
心底里那個魂的聲音又悠悠地冒了出來:“我這回可是提前提醒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