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頭到尾都沉默著的臨波被建明帝親自送回了鶴羽殿。
建明帝什么也都沒有說,轉身回到紫宸殿,坐在御座上,越想越生氣。
綠春在旁邊縮手縮腳的,不知該怎么辦好。
背著皇帝,心腹的小內侍戰戰兢兢地問他:“總管大人,這該怎么辦才好?往日里……”
“往日里不是臨波公主,就是三皇子……”跑來插科打諢,陛下也就沒事了……
綠春也苦下了臉。
這世上能哄好建明帝的人可不多啊。
他正發愁,外頭忽然有人笑嘻嘻地來稟報:“大總管,梅妃娘娘那里說,兩位小皇子鬧騰著要見皇上,已經攔不住了,哭得嗓子都啞了!”
綠春立時大喜!
太好了,終于來了能哄得轉皇帝的人了!
那一對六歲的雙生胎,可正是最可愛的時候呢!
綠春轉身剛要進去稟報,心底忽地犯疑,轉身低聲問道:“梅娘娘今兒怎么想起來……嗯?”
那來報的人低頭下去:“剛剛鶴羽殿桑落姑姑去了一趟……”
呆立了一會兒,綠春心里忽然轉了一個念頭出來:當年吉妃娘娘,似是就有這般善解人意……若是先吉妃娘娘在世……
他的目光按捺不住地轉向了清寧殿的方向,卻又把自己嚇了一跳,連忙進了內殿,堆著笑臉請建明帝去永昌殿。
建明帝不耐煩地斷喝:“不去!”
綠春小心地看著他的臉色,低聲嘟囔:“公主就怕您心煩,這可是特意……”
建明帝一愣,斜眼:“你說誰?”
綠春湊到他耳邊,低低地說了緣故,勸道:“您就去吧,這是公主的一片孝心……兩位小殿下長得一模一樣,前些日子不是開了蒙?大約正是拿著筆在紙上亂畫的時節……多好玩兒啊!”
“多好玩兒”幾個字,頓時把建明帝的心也說癢了:“那朕就領臨波的這份情。走,瞧瞧去。”
當夜,終于高興起來的建明帝留宿永昌殿。
翌日,永昌殿得了一筐新鮮的荔枝,立即便裝了盤子,昭陽殿、鶴羽殿和魚藻宮各送了一份去。
又過了一天,下朝后,建明帝留了左相竺致遠、吏部天官宋望之、禮部侍郎沈信言、鴻臚寺少卿何濺等重臣,詢問他們:“太子名分已定,九月大典。如今也該議一議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封號封地了吧?
“朕知道禮部正忙,可這等事,拖著不像話。尤其是明兒新羅送了公主過來,朕的二皇子還沒封號,說起來可不好聽。
“另外,大公主成親緊跟著太子,鴻臚寺怕也是要管一管的。如今鴻臚寺沒了正卿,兩位少卿該多勞勞心。此事,竺相指點一下吧。”
宋望之就似是看不到建明帝隱約的怒氣一般,還笑呵呵地盯著竺致遠打趣:“大公主成親一事,竺相指點,倒是份內該當啊!”
眾人哈哈一笑,氣氛好了許多。
沈信言也抓著機會掰著手指頭湊趣說笑:“臣聽說,有些地方有風俗,一家子一年不辦兩樁喜事。太子冊立,是國家事,不算。如今,從大公主開始,您這幾位皇子公主,年紀竟如此接近。一年一位啊,呵呵,往后三四年,只怕是禮部每年都要操辦喜事了!”
何濺忙笑著接過話頭:“我們鴻臚寺也是必要跟著——這皇家的喜氣,可不能只便宜了你禮部,我鴻臚寺也是要沾上一沾的!”
建明帝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感慨起來:“兒女們一議親,朕倒覺得,自己老了!”
竺致遠正色,搶在了眾人前頭說話,托了一把白胡子送到建明帝面前,質問道:“陛下是在暗示臣致仕么?”
宋望之哈哈大笑,拍手:“竺相說得極是!臣也正想問,陛下是瞧見了沈侍郎和何少卿這樣的年輕才干,就想讓竺相和臣等人給他們挪地方了不成?”
建明帝搖頭嘆氣,一臉故作的無奈,敲著御案道:“來人,快給竺相和宋相送些新鮮果子去府上,表一表朕的倚重之心!”
大臣們沒有一個駁回建明帝先前的話,說笑著慢慢退下。
待他們走遠,建明帝卻皺著眉頭對綠春低聲道:“他們知道前日里宮中的事情了。你去查查,哪里漏出去的。”
綠春眨眨眼:“陛下怎么知道他們知道那事了?”
“太子大典未行,一切還有變數。以竺相那老狐貍的心思,這個時候朕要給老二老三封王封地,他必有十七八個阻撓的借口等著才對。如今卻一個字都不說。明顯的,這是知道朕生氣的緣故了。所以,他不敢攔。”
建明帝表情陰冷,“因為他知道,如果這個時候有任何人說一句再等等,朕大約就要讓皇后給太后抄經祈福了!”
這個封號封地議得飛快。
不過半個月,就選好了:二皇子封號曰衛,封地在滎陽;三皇子封號曰翼,封地為嘉興。
建明帝瞟了一眼,不置可否。
衛、翼,都是護持主君的意思;而滎陽是皇后娘家的祖籍,嘉興為吉妃的出身之地。
跟著一起呈上來的,是三位公主的湯沐邑建議:安福封在山南東道的荊州,臨波封在江南西道的亳州,襲芳封在淮南道的鎮江。
建明帝面無表情地扔了回去:“荊州是竺相祖籍,罷了,鎮江是魚昭容祖籍,罷了。亳州算什么?你們不是商議著三皇子的封號是翼么?劍南道有翼州,就封在那里吧。嘉興給朕的臨波做湯沐邑。”
竺致遠看著建明帝的批示,半晌無語,一聲長嘆。
劍南道啊,翼州啊,當年那是沈信言的地盤。
看來,皇上還是屬意沈家二小姐嫁給三皇子,所以早早地把他老岳父的老巢安排給了三皇子。
然而蜀川有當年沈信言扎扎實實打下的好底子,這幾年越發富得流油……
安福那一碗熱茶的代價,太大了!
何濺看了看很少擰眉的竺致遠,默默地替他端開了上火的荔枝芒果,將清涼解暑的西瓜果盤推了過去。
邵皇后拿到最后的旨意,扔下手邊的一切事務,闖進拾翠殿,照著正躺在床上吃荔枝的安福臉上,就是兩個耳光:“你這孽障!你知不知道,就為了你那點兒見不得人的心思,你大兄快被人把血喝干了!”
安福哭得如杜鵑泣血:“我怎么了?不是你的人告訴我若是實在氣不過就去欺負臨波?不是你一直都告訴我,就算欺負死她,她也不敢吭聲?!你光說我蠢,你怎么不說你自己沒安好心,沒往好人上教我?!”
邵皇后火冒三丈、臉紅筋熱,沖上去沒頭沒腦地就是一腳:“我把你這個沒良心的孽障!我怎么當年沒索性溺死你!?”
安福大哭大鬧,氣得邵皇后當場暈了過去。
一座后宮,烏煙瘴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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