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信昭第二天吃了早飯才回去。
周遭的鄰居開始躲躲閃閃。
沈信昭頓時覺得沒意思起來。
而且,消息傳得極快,才過了半天,就有人往沈訥這里遞話,說老誰家那小誰,娘子病逝的、和離的、各種情形拖著尚未婚配的,遞了長長的一個名單進來。
沈濯笑得打跌,拿著那名單當面去問到了沈信成的臉上:“瞅瞅!你現在明白為什么昭姑姑死活不肯跟著你們了吧?若是她在你們家,成叔你自己平心而論,顧伯母和楊家嬸嬸,經得住天天被這樣送帖子名單么?”
到時候是讓這個寡婦改嫁呢?還是放出風聲去她要守節呢?
萬一她就是一輩子不想再嫁了呢?
萬一她現在不想嫁以后又碰上了動心的人呢?
若真有那一天,怕是頭疼的就不是沈信昭一個人,而是一大家子都跟著頭疼。
“就算你們想要由著昭姑姑,萬一有人說顧伯母和楊嬸嬸的壞話,說她們倆拘著昭姑姑替她們做家務,不肯給她嫁呢?哪天昭姑姑說要嫁了,萬一有人看你們家不順眼,放出風聲去說是顧伯母和楊嬸嬸容不下一個守寡的姑太太呢?你們解釋得清么?”
沈濯步步緊逼。
沈信成沉默下去。
“就算你和信明伯都硬骨頭,不怕人說。那典哥呢?還有你以后的孩子。他們不要進學么?不要做官么?不要名聲么?那個時候若是再分家,那兄弟姐妹的情分,可就真的分薄了。”
沈濯把話完全挑明。
沈信成嘆了口氣,攤開雙手:“那你說怎么辦?我是真被那個田富貴的事情給嚇著了。萬幸那個姓田的只是個奸商,若他是個地痞流氓呢?我都不敢往下想……”
沈濯長出口氣,點頭:“我也是,不敢深想。所以,我想跟成叔商量一下,我這給昭姑姑那里送幾個人去。小姑姑準備了兩個丫頭兩個婆子,我這邊再出兩個小廝。這樣大概也就夠了。”
沈信成默然,半晌,點了點頭。
“那我去跟她說吧。你們送去,又要跟她吵架。”沈濯跳起來,拍拍手。
沈信成笑了笑:“好。就凈之這張巧嘴,想必姐姐也沒什么機會推辭。”
待送了沈濯出門,沈信成自己站在窗下發呆。
這種事,如何是沈濯這個快要及笄的族侄女來跟他對面明說?婚嫁,家務,名聲,甚至田富貴、地痞流氓……
我的天哪……
那可是個剛剛許婚的小姑娘!
沈信成覺得額頭涔涔,跌坐在椅子上,卻又有了一絲迷茫:
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們開始拿著沈濯當一個成年的男子一般,商議所有的事情了呢?
朝廷天下,經商做官,陰謀詭計,甚至兒女情長……
這個……
沈信成抹了把汗,決定還是不往深想。
往深里想凈之的事兒,比往深里想姐姐的事情,還可怕!
沈濯再到沈信昭的小院外時,心里咯噔一下。
因為鄰居們都遮遮掩掩地躲進了自己家,緊緊地關上了門。
完了。
昭姑姑一定郁悶壞了。
她昨天從知道了沈信昭的地址,就急忙令人打探消息,這才知道沈信昭到底有多討鄰居們的喜歡。
但昨天這一場鬧完了,沈信昭的身份無形中便與鄰居們拉開了一個絕對無法逾越的距離。
沈濯坐在車里發了一會悶,方才下車去看沈信昭。
果然,沈信昭正在廚房里揉面,兩眼呆呆的。
“昭姑姑……”沈濯看著她的樣子,心里替她難過。
沈信昭停了手,勉強揚起個笑臉:“凈之來了。”
沈濯定定地看著她,半天,忽然有了主意:“昭姑姑,你別在洮州了。你走吧。我給你幾個服侍的人,然后你去個沒人認得你的地方,就當個普通的富戶過日子。好不好?”
沈信昭低下頭看著手里的面,又開始不緊不慢地用力揉:“可是,我已經很久不過富戶的日子了……我不習慣……”
“昭姑姑,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沈濯走到她跟前,自顧自拉了一把小椅子,托著腮看她揉面。
“信明伯已經是沈記的大掌柜,信成叔也開始做大生意,他們在京城的宅子就在我家對面。原先吳興那個沈氏二房,就快要再現沈半城的風采了。
“更何況,你們這一支已經跟陳國公府連了宗,你已經是京兆沈氏的姑太太了。
“昭姑姑,不論你愿意不愿意,你都過不了以前的日子了。這個,真由不得你。”
沈濯有些無精打采。
沈信昭偏頭看著她,不由得微微笑了起來:“你又怎么了?”
沈濯把手支在自己身后,雙腳不老實地踢著沈信昭放面盆的灶臺:
“我在想我自己。
“我就算是再不樂意,我也是當朝戶部侍郎、陛下寵臣沈信言的女兒。
“我注定了不可能離得了這個旋渦。哪怕是我逼著我爹現在就辭官,他的本事在那兒擺著,從陛下到皇子,誰都不會放過他。
“而我……”
沈濯俏麗的小臉上,開心時的明媚一絲不見。
“我掙錢的本事,我那不算笨的腦袋瓜,還有我這張不算丑的臉。我藏也藏不起來,丟也丟不掉。我沒法子讓人不打我的主意。”
沈信昭莞爾:
“我來之前,你信明伯還跟我感慨:沈家出了你爹不說,竟然還出了個你。這情勢,就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逆水行舟。
不進則退。
沈濯愣愣地聽著,忽地一聲,站了起來。
“昭姑姑,我給你帶了幾個人來,你瞧瞧合不合適。不合適的,讓那個叫琳瑯的大丫頭送回府衙。我要先走一步。”
沈濯爆豆子一般交代完,轉身就跑。
沈信昭忙要推辭,卻見沈濯已經一陣風一樣跑了。
忙扎著手出了屋,卻見高高矮矮男男女女的六個人站在自己跟前。
沈信昭哭笑不得:“你們都回去吧,我這兒真用不著。”
一個丫頭往前邁了一步:“太太,奴婢叫琳瑯。凈之小姐說了,奴婢是必要留下的。其他的幾個,太太看順不順眼,不順眼的就換。反正六個人,兩個丫頭兩個媳婦婆子兩個小廝,少了一個都不成。”
沈信昭扶額,苦笑,搖頭。
這個凈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