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濯回到府衙,卻沒有去后宅,而是直直地闖進書房。
“隗先生!”
隗粲予剛剛結束了給沈典的講解,剛剛把施驤的功課拿起來,就見沈濯額角見汗地跑了進來。
心中一跳,隗粲予忙站了起來:“凈之小姐有事?”
兩雙好奇地眼睛齊齊望向沈濯。
“看什么?讀你們的書!”沈濯沒好氣地瞪回去。
沈典哼了一聲,轉向施驤:“你姐姐就仗著她是女的,以后不用考試,所以才這樣囂張!”
施驤茫然:“甚么考試?甚么叫囂張?”
“凈之小姐許久不曾煮茶給我喝了!”隗粲予不由分說,先把兩撥兒“孩子”劃拉開。
小花園也有小小的池塘假山,也有小小的亭臺池閣。
“小姐找我何事?”亭子上坐定,隗粲予看著發呆的沈濯,難得勤快一回,親自燒水煮茶。
沈濯的目光投向天空極遠處,半晌,方問道:“隗先生,我欲獨善其身,可行否?”
“小姐既然來問我,想必心中已經動搖了?”隗粲予笑了起來。
“我對秦煐說,我爹爹會幫他,我也可以幫他。但是我討厭皇宮。”沈濯說到這里,頓住。
隗粲予手一抖,氣樂了:“小姐就那么信得過三爺?”
“信得過……”沈濯心中一頓。
水滾了。
隗粲予提了壺,一一仔細地燙過杯盞,口中戲謔道:“自古以來,我還沒聽說過,那把椅子上坐著的人,心胸寬廣到能容得下小姐這樣捋虎須的呢!唐宗漢武又怎么樣?明面上算計不成,暗地里弄死了多少?小姐跟著孟夫人那一年的史書,白讀了?”
沈濯有些不確定,往椅子后頭退了退:“我都說了幫他了……”
“自古沒出過力的那些,人家連殺都懶得殺。殺的都是不愿意繼續幫忙的功臣。”隗粲予眼中閃過冷意。
沈濯翻了他個白眼:“秦煐不是那種人。”
隗粲予好笑地看著她:“所以我問,凈之小姐就這樣信得過秦三爺?”
沈濯語塞。
“凈之小姐,今日為什么想起來糾結這個?不是早就決定不摻合此事么?”隗粲予的眼睛緊緊盯著手里的水壺,吊水線這件事,他一般都會灑到茶杯外頭。
沈濯輕輕地嘆了口氣:“剛才在昭姑姑,聽她說,信明伯在吳興,對她說起,我沈家如今,便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隗粲予的手一顫。
放下水壺,隗粲予正色看向沈濯:“小姐,現在退出,來得及。”
“我自然是來得及的。尤其又不在京城,趁著大戰一走了之。可是,我爹爹呢?”沈濯反問。
“……小姐,我沒說讓你玩失蹤!”隗粲予安慰自己別生氣,說正事:“我說得就是沈侍郎。陛下信任沈侍郎,所以,沈侍郎不用站隊,只要跟著陛下就好。三爺這邊,現在這樣子,已經做得足夠多了。
“至于以后,當今陛下那個人,不會眼睜睜地看著江山落入傻子之手。所以,沈侍郎只要順水推舟看著就好。”
沈濯看了他一眼,不做聲。
以一般情形來說,隗粲予說的沒錯。
可是沈濯的夢里還有無數的意外,無數的坑。
那些殘破帶血的盔甲,那個曾經在登基大典上殺死秦煐的靈魂,還有東倒西歪的酒盞,拿著刀的父親……
就算是往最小里說,還有原主在那一世究竟是否真的瘋了……
還有周熒……
沈濯深深吸了一口氣。
退一萬步說,就算自己肯退,對方呢?
逆水行舟啊……
如今這條大船上的人太多了。
侍郎府那一大家子就不說了,西北的施彌,京城的邱虎一家、陳國公一家、清江侯一家、歐陽一家,甚至還有他們自己的親朋故舊……
不進則退。
退無可退。
沈濯輕輕地閉上了眼。
“河州那邊傳來消息,秦三爺從進了河州就開始被不停地襲擊。短短十天,已經打退了或大或小的攻擊,七次。”隗粲予顯然是覺得沈濯根本沒有認清奪嫡一事的殘酷。
七次!
沈濯猛地睜開眼,雙拳緊握:“傷亡如何?”
隗粲予冷冷地看向手中的茶碗:“三爺很,聰明。傷亡的都是跟當地借來的兵將。他的人、北渚先生的人和江離,三五個人輕傷而已。”
“消息進京了么?”沈濯瞬間冷靜下來。
隗粲予滿意地看了看她:“是,已經進京。二位伯爺原本往鄯州去,聽見消息直接改道去了河州。計算腳程,這時候應當已經與三爺匯合。”
“我爹的信回來了沒有?”
“尚未。”
“我答應過秦煐,河州、洮州、疊州一直到劍南道這一條線,我會請爹爹幫忙,至少替他掐住軍餉。但是現在就出了事,那說不得,就要敲打敲打了。”
沈濯沉思了一會兒,道:“我們去找小姑父。”
“西北打仗,打的便是錢糧。如今翼王在隴右接連遇襲,陛下震怒,命我罰隴右上下所有官軍的俸。可這一罰,仗還怎么打?此事,難辦啊。”
沈信言撓頭不已。
政事堂里,竺相、宋相、蒲尚書,三個人都裝聾作啞。
這是你的事兒,你自己看著辦,跟我們商議個鬼啊!
“竺相,您看……”
“我不看!洮州新刺史是你妹夫,秦州新刺史是你同科。你就算問主意,也該問你老師,問我做什么?我這個左相,如今只管帶著人跟西番北蠻打嘴仗!”
竺相一推六二五。
翼王屠村的事情正式傳開,西番已經遣使入京問責。
那個所謂的邊軍細作證人,也已經抵達京城,如今就關押在大理寺的地牢里。
大理寺正卿老邁,十天前剛剛呈折致仕,建明帝批了準。
少卿左溫周偏偏也是竺相的人。
所以那細作一到,建明帝直接把竺相叫了去:“朕說過,那兩個追殺翼王的活口死在誰手里,誰就等著被朕誅九族。這個話,朕是認真的。如今,這個細作,也一樣。三個人,三條命,都要好生保住。左相,你要記清白了。”
這已經是裸地打臉。
可皇后娘娘追殺翼王一事,事先卻沒有跟竺相透過半絲風聲。
竺相也是一肚子悶氣。
如今西番那一臉的理直氣壯,還是自家送上門去的證據,這簡直是……后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