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個份兒上,眾人全都明白了過來。
雖然這個時候不敢竊竊私語,但驚詫莫名的目光已經說出了一切。
尤其是老喻王,滿面的匪夷所思:“長姐,天賜和,和當今陛下,他們礙著你什么了?你為什么一定要讓他們兄弟反目?先帝不就是為了這個郁郁寡歡,后來才索性禪位,之后與世長辭了么?先帝總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吧?”
召南淡淡地看向老喻王,停了片刻,又輕蔑地移開了目光:“先帝是因為小二郎跌入池塘一事,看清了當今這一位的真面目,于是重新調查天賜的案子,發現其實是當今的手筆,才氣死的。”
“也就是說,其實先帝的崩逝,始作俑者,也是大長公主您咯?那您剛才進來時口口聲聲所說的,為先帝之死來討公道,是不是有點兒……不要臉啊?!”
沈濯橫插過來,再次接過了話頭。
咯地一聲,朱冽又沒忍住笑了出來。
召南沉下了臉色,利劍一般的目光轉了過去。
可惜朱冽一丁點兒都不怕她,還沖著她扮了個鬼臉,然后才躲到了柳籬身后。
甘棠橫了朱冽一眼,卻十分滿意:這孩子雖然憨直,卻十分聽自家丈夫的話。笑是沒忍住,但話卻一個字都沒說。
“大長公主,別瞪了。瞪眼是瞪不死人的。”沈濯只差伸手在她眼前搖擺,喚回她的心神,笑道:“其實我蠻好奇的。
“周行——不用說,必是他被貶出京時您就打算好了。換了他的身份,那個離京不遠就掉落懸崖的人肯定不是他自己。而充作他的替身去了西北的那個人,說不準也是您怕露了破綻、讓人惦記,所以早早就命人了結了。
”至于您這位長子本人,應該另外有個身份混進了軍中,甚至做到了隴右天成軍中的什么高階參將之流吧?”
秦煐恍然大悟,不由得連連點頭:“所以周表兄說西北軍中對我下必殺令一事他不知道,還真不是說謊。那件事,應該是周家表舅親自在西北下的令。肅國公的手令必定是已經被您全權接管。所以才有人在邏些城外還想要煽動兵變,只為了要我的性命……”
“不錯!只有周家表舅才會對陛下的子嗣有這樣深的執念。因為殺光陛下的所有孩子,是他本人的,終極目標。”沈濯的手再次抬了起來,沒有半分客氣尊重地,遙遙點了點周行。
“不錯。可惜那個人功虧一簣。”周行面不改色地承認了。
“那么河州刺史林皓峰其實是你的人,對吧?”
周行淡淡地點頭:“他是半個西番人,雖然先帝準他鎮守河州,卻暗中派了人監視他。這種事,我比他清楚。所以,他就成了我的人。”
“果然啊!那樣的人做事沒有底線不擇手段甚至殺人如麻!周家表舅,是不是用得很順手?”
沈濯很愿意跟周行這種人說話。
因為這種人常年掩藏身份,沒人交流,他有非常強烈的表達欲望。只要你給他一個線頭兒,他會很樂意把整條索子都拽起來給你看。
“林皓峰的殺心的確比較重。他用的人也都是悄悄從死牢里提出來的殺人重犯。有些訊問的事情,交給他最合適。畢竟,這世上不識好歹、是非不分的人,還是有的。”
周行的表情淺淺淡淡。
可是眾人看著他的目光,變得十分怪異。
沈濯臉上帶著笑意,眼底卻全是森寒,手指遙遙地又點一點他,嘖嘖嘆道:“可惜我這個人疏懶,隨身不帶梳妝的東西。否則,可以給周家表舅一面鏡子讓你自己照照。您現在的樣子,離你身上溫文爾雅的高冠博帶可是差得遠了,您那雙眼,現在就是嗜血的狼。白眼狼。”
“衣冠禽獸么?這世上多了。”周行面色如常。
“比如,坐在上頭的這一位。”召南大長公主接口便道,森冷地看向建明帝:“我的珩郎是有些好大喜功,可是,他身上的第一箭也就是致命一箭,的確是從身后射過來的。若非是你下旨,誰敢害我珩郎?!
“這件事是馮毅親口告訴的肅國公,肅國公才告訴了我!他們親眼所見,焉能有錯?永安后來從蘇侯府上翻出來的密信,不過是佐證了這個事實而已!”
沈濯噗嗤一聲笑,手指點了點綠春:“綠總管,來,把馮氏的供詞給大長公主說說。”
眾人微微一怔。
即便是建明帝,都臉色不善地歪頭斜睨著自己的心腹內侍省大總管。
綠春垂眉躬身:“是。先郢川伯馮毅,所納妾室余氏,其原為沈氏被休妻子馮氏,因同宗為婚,冒姓余。
“馮毅戰死消息傳回甘州府邸,有人欲縱火燒死馮氏。馮氏在馮毅親衛保護下逃進京城,初入陳國公府,后入宮,本監負責審訊。
“馮氏交代,馮毅多年不肯留在京城,就是因為覺得京城太骯臟。
“肅國公幼子夭折,大長公主命人告知,先太祖臨終,秘密留下訓令:若逢罹禍昏迷,醒來后失憶,復又生而知之,鶴立雞群者,可殺之。包公子一應情形都如先太祖所說,所以,并非善終,而應該是被陛下暗殺。
“肅國公因天賜太子之事本已心灰意冷,又有失子大慟,極為憤怒。后周珩戰死,肅國公即命馮毅私下告知大長公主,周珩乃是陛下所殺。馮毅細問究竟,肅國公有言:與她聯手,可殺當今!”
眾人都驚呆了。
“哈哈哈哈哈哈!”建明帝拍著桌子大笑起來,眸中閃過的全是怨毒,“原來你們私下里,給朕的頭上,按了那么多的罪名!”
沈濯慢條斯理地開口:“這天下狼子野心、居心叵測的人,總是有無數的不得已,必報之仇,必雪之恨,必得叛國的不公,必得殺人的不平。其實呢,不過是相互算計,相互借力而已。
“我請綠春總管細細地查過,也請陳國公府的沈信美將軍細細地問過。
“肅國公的幼子呢,摔到了頭,患了失魂癥,卻不肯吃藥,所以才昏迷致死。
“而周珩么,他先沖鋒出去,對方亂箭齊發把他射成了刺猬。蘇侯無奈只得提前下令出擊,自己這方的箭雨自然也就發了出去。有那么一兩支落到了他身上,又有什么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