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驁還是低估了影視拍攝工作的繁瑣。
一個最終剪切完只有40幾秒的廣告片,前前后后花了他五六天,才算徹底搞定——拍攝連同趕路,加起來也才兩天。但關鍵是后期和做BGM,著實費了一番手腳。
關于BGM,顧驁內心倒是早有想法的,直接用83射雕那段音樂。不過動手的時候,他才發現原來張一謀顧常衛都不懂如何“聽音錄譜”,顧驁自己也沒那么靈敏的耳音,于是只能另想他法。
通俗地說,就是他能把這首曲子哼唱出來,卻不知道對應的曲譜怎么寫。其實大多數音樂天賦不夠強、老天爺不賞飯吃的人,都有這個問題。
張一謀本來建議回北影找個音效專業的同學幫忙,但顧驁考慮到無法解釋曲子來源,就拒絕了——會哼卻不知道譜,這是很容易被人懷疑“剽竊某名家還未正式發表的曲目”的。
最后,顧驁還是病毒亂投醫,回京后跑了趟北師大,找到了他那個文藝小迷妹任雨琴,試著讓她幫忙聽歌錄譜。
自從上學期初,請徐夢柔任雨琴吃魚子醬那次,跟對方一起玩了一次音樂,顧驁發現這個姑蘇軟妹似乎挺有天賦,只是因為從小窮沒機會摸樂器,才沒有開發出這方面的技能。
再次重逢時,任雨琴激動得不要不要的,聽說自己有被顧驁利用的價值,連忙滿口答應。
而她也確實不負所望,聽力天賦爆棚,顧驁把《鐵血丹心》的1分鐘高潮部分哼唱了兩三遍,她就把譜子記了下來,還自己彈奏測試了一遍,非常精準。
甚至還順便給了顧驁一些簡單的編曲建議——主要是針對“用什么樂器來表達這首曲子最合適”。
這個意見非常有用,因為顧驁這種功利主義玩音樂的人,前世還真沒思考過“83射雕主題曲是用什么樂器演奏的”這個問題。
“真厲害,半年前還要我教你調音呢,現在居然玩得這么溜了。你讀文學可惜了呀。”拿到曲譜和編曲建議,顧驁欣喜地嘉獎。
“那個琴是學長幫我調的,我每天都有練呢。”任雨琴婉約地示好,靦腆笑言,“學文學也挺好的,再自學點音樂,將來給別人作詞不也挺風光的,又不一定要回中學教書。”
顧驁心中一動,溫言道:“這次你幫了我大忙,回頭我送你點好東西。”
任雨琴連忙拒絕:“不行,你也幫過我,還讓我見識了這么多東西。我幫你是應該的,怎么能收東西呢。”
她是巴不得能在顧學長這兒留個人情。
顧驁溫暖一笑:“別想多了,不會是貴重物品的——回頭送你幾件樂器吧。你練好了,將來才能和我一起做更多事情啊。”
任雨琴覺得心中怦然一震,似乎要被顧驁和藹的表情融化了。
“那就……謝謝了,我會好好學的。以后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一定要回來找我啊。”
“那必須的,我又不是做慈善的。”顧驁說得很是理所當然,“那我先走了,還有事兒要忙。”
“慢走。”任雨琴目送顧驁回到車上,在顧驁正要搖上車窗時,她鼓起勇氣扒在車窗上,輕聲追問,“顧學長,今年平安夜,我們還能來你們學校圣誕舞會么?”
顧驁:“你們想來當然能來,這是學校的例行活動,每年都會有的。”
任雨琴輕輕跺了跺腳:“我是說,今年還能請您陪我跳一曲么?”
顧驁坐正了身體,偷偷注意了一下對方的表情,謹慎地說:“我們已經是朋友了,不是么。如果你們想,我隨時歡迎。但你應該知道,我陪很多女生跳過舞,這只是跳舞而已。”
任雨琴當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是聰明人,沒必要說得太直接。
她一直把自己擺在卑微的“粉絲”地位上,知道自己與顧驁的其他女性密友不可同日而語。
但能一直當朋友,也很不錯了。
年輕熱血的時候,妹子都不愿意想太長遠。
搞定了BGM,花半天與學妹合唱錄音、跟剪輯好的廣告片配上,一切才算大功告成。
事成當天,恰巧張一謀有個大三的學長、新學年要去滬江制片廠實習觀摩一陣。
顧驁就把樣片交給他帶去滬江,還給了10塊錢路費補貼,讓他到了那兒后與馬風接頭、送到徐主任那邊終剪。
忙完這一切,顧驁私下里給張一謀、顧常衛封了個200塊錢的紅包,感謝他們一周來的義務幫忙。
但兩人都是非常堅決地不肯收。
“顧哥,這就寒磣我們了,你給面子,說我們是義務幫忙。其實咱水平自己清楚,拍虛拍抖了起碼200尺膠卷,你不嫌棄我們浪費就夠仗義了。這錢是絕對不能收的!”
“我們讀兩年書,正兒八經摸到的膠片都沒這兩天多,您這是給我們機會練手藝!”
顧驁最后是實打實把10分鐘的膠卷拍完收工的,只剪40幾秒的成片,剪輯比已經有12倍了。在張一謀看來簡直是奢侈得不要不要的。
如今國內拍正式的電影,能按照4比1的剪片比來做,已經是比較壕的了。電視劇的話,估計拍3分鐘就得放出來至少2分鐘,否則就算犯錯誤。
還有更多的電視劇都不是拿“膠片”拍的,而是更廉價的“磁帶”。
(也就是拿“磁帶錄像機”拍出來的“錄像帶”。80年代國內錄像廳里放的那種,JVC公司1976年投產的。這個比“膠片”便宜不少,因為是轉數字模式存儲的。但存在圖像失真和清晰度問題,所以與“膠片”相比,處在鄙視鏈的下游。)
顧驁最后好說歹說,對方才退了一步:
“錢就別提了,俗。如果廣告最后真的成功,給咱每人一箱‘YL特曲’,就算一起沾個喜慶。”
一箱六瓶裝的中高檔白酒也就三四十塊錢,便這么說定了。
分手之前,張一謀顧常衛還給顧驁留了學校里的聯系方式、宿舍地址,讓顧驁下次有什么練手的機會,可以直接找他們,不用客氣。
把片子送去滬江后,顧驁終于可以松一口氣,把開學之初的各種繁雜事務料理一番。
隨著九月的來臨,他也算是正式的大三學生了。繁忙的課業之外,還照例被抓去、在新生接待工作上搭一把手。
今年已經不需要他親自去崇文門火車站接新生報到了,但誰讓他是77級學長里成績最耀眼的呢。各種給新生鼓勁的公眾講話、匯報還是免不了的,頗占用了他兩三天時間。
今年的新生規模擴大了一半,有90個人了。其中60人照樣是外交官班的,其余30人則是新聞傳媒等非外交方向的(這30人以后也不包進外交部。未來外交學院會有更多不包進部委的生源)
腳不點地趕完這一陣,倏忽就進入了9月中旬。
《遠山的呼喚》終于在國內首映了,四大一線城市和大部分發達二線省城的新華影院,都在當天拿到了拷貝,開始熱映。
至于偏遠二線和更低級別的城市,還需要等幾天,因為拷貝的郵遞也存在物流延遲,這個時代就是這樣的。
顧驁也帶著伊絲米娜雅學妹,偷偷地去電影院看,只不過他太忙,沒趕上首映日。
細細算來,穿越到這個時代已經兩年半了,顧驁還真是第一次進電影院,確實挺好奇的。
如今電影院很少,至少外交學院一公里內都看不到一家正式對外營業的——倒是有。
他問室友黃勛打聽附近那個電影院靠譜,黃勛還一臉鄙夷地質疑:“看電影還找電影院干嘛?宿舍樓里的放映廳還不是想看啥有啥?”
“跟你說正事兒呢!”顧驁很認真的樣子。
“不會是開竅了,想黑燈瞎火單獨約女生吧?”黃勛賊笑著打量了幾眼,才吐露道,“你非要找對外營業的,那應該就宣武門外那家工人俱樂部最近了,環境還不錯。師大附中和琉璃廠隔壁。”
顧驁:“謝了。”
黃勛八卦道:“嘿,是不是要約葉紈?”
“不關你事!”
“小氣!”
顧驁開著伏爾加,帶著學妹去了工人俱樂部影院。
伊絲米娜雅內心頗為小激動,這還是學長第一次因為工作以外的事情單獨約她出來呢。
雖然要看的電影本身、片頭貼了他們自己拍的廣告。但《遠山的呼喚》這部電影本身,伊絲米娜雅還真沒看過——
學校里收藏的待審樣片拷貝,是日語原聲的。而伊絲米娜雅主修中東地區的幾門外語,日語一竅不通,她也不想麻煩日語班的同學一起看。
距離開映還有十幾分鐘,電影院里就坐得滿滿當當,貌似是全部票都賣完了。
12毛錢一張的電影票,對京城人民來說,還是挺消費得起的。因為上半年《追捕》的爆火,如今聽說《遠山的呼喚》也是高倉健主演,自然吸引了一大票追星族。
只能說發行的宣傳很效率,直擊了“高倉健”這個賣點。
片頭廣告響起時,人群微微有些騷動,然隨即也恢復平靜。有些來二刷學主題曲的觀眾,紛紛一副“基操勿6”的姿態,給身邊的新觀眾掃盲: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不就是廣告么?白送你多看五分鐘還不滿意?
尤其是當廣告放到最后一則時,大伙兒聽著“射雕引弓塞外奔馳”的曲子,看著熒幕上一個帥值張力到爆炸的高大威猛硬漢,對著一只映著旭日的飛鷹彎弓放箭。
最后勒住馬匹、人立而起。從身邊并轡策馬的絕美佳人手中,接過一瓶拋來的白酒,崩開瓶蓋直接往嘴里倒。
“YL特,真男人的選擇。”粗鄙不堪的廣告語響起。
但視覺傳達的沖擊力,絕對也與粗鄙程度成正比。
“你們有沒有想到《追捕》里高倉健在北海道馬場的那段戲?”
“這個廣告比正片還帥啊。”
觀眾們竊竊私語之間,電影切到了正片。
《遠山的呼喚》,正是一部北海道馬場背景的故事片,所以凡是看過《追捕》的國內觀眾,對于這個切入點第一印象接受度還是不錯的。
這種印象,很快與廣告效果形成了共鳴。
“看樣子效果會不錯呢。”
“學長,旁邊那個人煙味好重,我能靠過來么?”
“是么?要不要換個位置?”
“啊不用不用,你另一側的人煙味也重,你就幫我擋擋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