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有人會奇怪,顧驁這么興風作浪的人,為什么能在香江連戰連捷,還沒人能治得了他——布列塔尼亞人,不是憑借著“莫須有”,暗搓搓在加澳新都搞了“不受歡迎的人”名單,不讓顧驁入境了么。
不過,真實的世界政商博弈還真就這樣,因為很多時候,證據不足的情況下,小弟吶喊幾聲是沒問題的,大佬是不能親自隨便表態的。而且加拿大離華萬里、在美英眼皮底下,才好做手腳——
只不過兩年前加拿大動手了一次,吃癟得很慘,還試探出了“美國人并不支持動顧驁”這個態度,讓對方不得不收斂,只是為了維持面子,才沒把那仨試探性的“不受歡迎”名單下掉。
而香江近在河對岸,布列塔尼亞人相對就更不敢輕舉妄動了。要說得罪布列塔尼亞人,霍爺得罪的肯定比顧驁多得多,人家不也活得好好的么。
人家至少是同時得罪了布列塔尼亞人和美國人,而顧驁則是只得罪了布列塔尼亞人、卻有美國人給他撐腰、幫助美國人一起瓜分第三方的利益。(香積電案例中,顧驁是幫美國人瓜分曰本人的利益、壓曰本人的價)
當然,如果是證據充分、明顯能抓到法律上把柄的機會,以及在商言商的合法卡你,這種使絆子的事兒布列塔尼亞人倒是不怕做的。就像霍爺當年直接開發一些樓盤,總會遇到各種檢查特別嚴、然后英資的市電話公司不給接電話業務……林林總總的麻煩。
這些商業尺度上的麻煩,顧驁也要做好思想準備,以后再見招拆招了。
前途是崎嶇的,但方向是對的。
4月20日,一個周末。
距離最后一次打鼓嶺、沙角開發環評聽證會,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距離開發手續正式批下來、施工單位進場,也有一周多了。
顧驁這才姍姍來遲、故作遲鈍地回了一趟香江。
而在顧驁回來之前、開工奠基那天,張仲謀倒是先露面了,而且是以香積電項目負責人、未來香積電總裁的身份露的面、接受了到場的香江各界富商的祝賀。
如此就進一步撇清了顧驁的關系,明確顧驁以后只是一個持最大股的股東,不干涉具體經營,最多只影響一下香積電的對外合作姿態。
張仲謀本人對于這種情況當然也是樂見其成的,他最重視的就是對未來創業企業的掌控力。所以奠基當天他還當眾洋洋灑灑發表了一番振奮人心的講話,無非是要如何如何振興香江實業,抓住日系電子產業鏈轉移的歷史契機。
足有十幾萬人到場圍觀了張仲謀主持的奠基儀式,雖然大多數都是新界北區的新移民,沒什么錢,不過他們對張仲謀描繪的前景還是非常熱切的,許多人都指望將來能到香積電謀求一份工作,無論什么性質的工作。
(新移民是沒有丁權的,未來也不可能拿到,只有世代土著才行。所以新移民未來也沒可能當包租公,只有自己打拼)
這些人力資源潛力,同樣是未來香積電急需的——80年代的半導體制造業,自動化程度還沒二三十年后那么高,而一個行業自動化程度越低,對工人的文化素質要求就越高,不然很多質量管控都沒法落實。
而眼下“百萬民工下特區”帶來的人力資源,多半還是沒怎么念過書的民工,高中生這種“準知識分子”都不多,所以眼下特區的環境搞搞漢樂電子和富土康那樣的企業,已經是質量極限了。真搞香積電,說不定要出質量事故。
這時候,香江的新移民勞力,在素質方面就略有優勢了。因為幾年前敢游過來的,除了粵東附近的漁民之外,其他多少是特殊年代受過一定程度高中教育、有點見識的,腦子靈活,否則也不敢做那種事情。
只不過他們來了香江之后哪怕掃大街開垃圾車,也比內地坐辦公室有錢得多,所以才不避諱先干幾年臟活累活。現在能夠有更體面的實業工作可干,自然非常熱心。
顧驁親自抵達香江沙角開發區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
開工才半個月,自然是任何地上固定建筑的影子都看不見,還在做三通一平呢。不過所有施工人員都干得熱火朝天,僅僅靠彩鋼和角鐵搭建起來的臨時項目指揮部門口,開辟了一間招人的辦公室,結果就被圍得里三層外三層。
所有人都知道,距離廠子開工可能還有大半年,乃至更久,但是都想先來通過一下初試,拿個報名資格。
顧驁自己不會往人堆里擠,就直接問陪他視察的張仲謀要現成的招工辦材料。
“顧生,您要的統計表,有今天和之前一周的數據。”張仲謀很快搞來了他要的數據。
顧驁掃了幾眼,發現幾乎沒有35歲以上的人。而且有一小半都是抵港不滿5年的內地讀過點書的新移民,其余人也都是內地來的、不滿10年,只有一成多是香江本地土著或者移民二代。
顧驁看著報表,略微自嘲地笑道:“看來這個問題,全世界都一樣吶——你爹是農民,你才會愿意當工人。如果你爹已經是城里人,是工人,那做兒子的怎么也想擺脫工人。
如果老一輩是在小一輩已經出生后、才從農民變成工人的,小一輩孩童時期吃過一點農民的苦,那還有點轉機。如果小一輩出生時,他爹已經是城里人了,那他這輩子怎么都不會看得上做工人的。”
張仲謀乍一聽,有點想反駁,不過稍微過了過腦子就忍住了,他知道顧驁說的是大實話。
“這是沒辦法的,一個國家要搞制造業,肯定得指望有農民源源不斷進城變成新市民。只有第一代會對新環境感恩戴德。
第二代肯定會覺得這一切是他天生應得的,不是需要努力的,是‘天賦r權’。他如果努力了,就該有更高社會地位的身份。歐美國家也這樣,我在德儀這些年,見得多了。”
顧驁點點頭,回過身來,屏退左右,然后對張仲謀露出殘酷的一笑:“張叔能認清這一點,那就最好。那我也就攤牌跟你明說了,以香江的發展,香積電最多在本地搞20年,以后我還是要遷回內地的。
這前20年,香江有競爭優勢,一來是人力素質確實暫時比內地高,二來是眼下中國的半導體工藝和裝備制造業跟外國差距還太大,國際關系也不夠開放,在香江的話,至少被掐脖子的風險比內地小很多。
未來,香江的人力素質優勢沒了,內地的裝備制造業和工藝落差也補回來了,我遲早要遷回去大部分的——
香江的地價貴,我至少還可以確保沙角和打鼓嶺的地價壓住。可香江已經不允許新移民血液流入,這一點我是無法改變的。而內地的大城市,未來至少50年,都是有偏遠省份讀書好、人機靈的初代從農村出來的吃苦耐勞人口流入的。”
顧驁說“最多20年”,那還已經是托詞了,實際上他覺得等將來中國加入了wto,國際貿易合作環境極大改善之后,就可以搬走了。
到時候香江的用工成本肯定是又貴又招不到真材實料的理工科人才,不光是沒工人,連產線工程師和調試人員都不好弄。
除非香江能放開了對沙角、打鼓嶺這兩個新界北區區片的管制,任由它們與河對岸的特區實現全面的經濟融合,允許內地廉價優質的理工科人才流入。
張仲謀沉默了一會兒,哂然一笑:“反正我是美國人,我對香江沒什么感情。我回來,也是希望躲開短視的股市投機者。反正現在香積電只是把工廠設在香江,未來你要去哪兒,我無所謂,只要不讓業務和供應鏈陷入被管控壓制的境地就好。”
說句題外話,眼下的香積電,確實只有把生產研發基地設在香江,而控股公司是另有嚴密設計的,放在一套可以絕對防止公司股權被上市交易的國家或者地區,具體就不透露了。
由此可以看出,張仲謀因為德州儀器內部矛盾被提前引爆,對股市有多么仇恨了。
顧驁對這個答復很滿意,笑著說:“張叔在這個問題上可以與我達成一致,那就再好不過了。既然咱都是做好了十幾年后要走的打算,這塊地皮拿下來,就要充分利用榨干剩余價值,別到時候便宜了其他地產家族——
咱不是炒房,但咱也不能憑空忍受香江的實業創業成本,比河對岸的特區貴那么多。現在對岸找個肯加班、有技術有文化的工人,統統打包每個月300塊人民幣絕對夠了,而這邊找個清潔工也要1500港幣起步,有點技術文化的產業工人至少2000多接近3000港幣。
咱可以給那些新移民工人提供宿舍租住,未來走的時候也可以把宿舍賣給他們——也別賣貴,就賣他們在咱企業苦干20年,所能夠積攢下來的積蓄這點價錢好了。或者說,賣這邊的工人和對岸特區的工人,20年工資總額的差價部分。
我覺得這么做的良心已經很不錯了,不會比市場價高的,這些新移民,奮斗了20年,居然能在香江居者有其屋,也不算白移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