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翎很是驚訝,“二嫂不肯?”
嗣子雖然比不得親生的貼心,但將來既要繼承二房產業,則必也該盡相對等的義務。
鎮國將軍府這等簪纓世家,多少雙眼睛看著的,頭上又頂著一個孝字,其實二嫂完全不必害怕嗣子會對她不好。
杜嬤嬤嘆了口氣,“老太君為人寬和大度,因體恤二奶奶的不易,想讓她從娘家子侄里挑一個好的過來養。誰知道二奶奶一口拒絕,說這于理不合。”
讓娘家的血脈充作養子繼承夫家的財產,雖說是老太君格外的體貼,但說起來確實名不正言不順,不只會讓外頭的人說三道四,就連本家宗族也可能會有所微詞。
如此拒絕,倒也不算是不近人情。
杜嬤嬤接著又道,“老太君便又提出,將袁家宗族里二老太爺剛出世的小孫子過繼給二房,還是個嬰孩,自小養在身邊,和親的也沒什么兩樣。”
她微微一頓,苦笑起來,“二奶奶偏又說,二老太爺是故去的老將軍的堂兄,從她這里算,其實已經隔了好幾層,這血脈不算親近,老將軍出生入死攢出來的家業,沒得平白便宜了外人,她不肯。”
崔翎其實并不笨,她平時只是不大肯動腦筋罷了。
這會聽杜嬤嬤說這些前因后果,心里隱約便有個想法,她低聲問道,“難不成二嫂心里已經有了人選不成?”
既然提到了血脈親近的問題,想來二嫂心里更中意的是府里的子侄。
可是,長房將來是要繼承整個將軍府的,大嫂又是金枝玉葉的郡主,從她那里要孩子,那是想也不要想,完全沒門的事。
三房雖然不必繼承家業,但三嫂廉氏膝下暫只有一子一女,總沒得讓人家獨子割舍給二房當嗣子的道理。更何況,是三嫂出身利國公府,堂堂國公府小姐,豈是那樣容易拿捏的?
其實,三房倒是有個姨娘出的庶子,不是嫡出,三爺不會不舍得,三嫂也定不會在意。
只是,看二嫂先前兩番作為,想來是看不上庶出子的。
所以,便只剩下四房了。
四嫂蘇氏進門之后,與丈夫袁四郎恩愛情篤,沒有幾年便接連生了兩個大胖兒子。
最小的琪哥兒剛滿一歲,正是牙牙學語蹣跚學步的年紀。
崔翎臨出嫁前聽祖母提起過,她未來的四嫂出身于隆中蘇氏。
因為和崔家沾了點拐彎抹角的親故,算起來還是老親,所以不免聽祖母多說了幾句。
祖母說,大盛朝開國只有百余年,但隆中蘇氏卻已經富貴了四五百年之久,那才是真正的名門貴族之家。
只不過因為蘇家前朝曾出過幾位皇后,到了大盛朝,怕不被帝王見喜,便刻意低調,先是將宅子從盛京遷回了祖籍隆中,也不怎么令族中子弟進學,反倒鼓勵他們經商。
如今的蘇家比從前富有更甚,只是朝中無人做官,地位自然沒有從前那樣高尚。
崔翎想,若是二嫂想從四房過繼子嗣,想來只要老太君首肯,以蘇氏這樣的出身,便是滿心滿眼不肯,也莫能奈何吧?
果然,杜嬤嬤點了點頭說道,“二奶奶心里中意四房的琪哥兒,不過琪哥兒自打出生起,身子就一直不是頂好,她倒是隱晦地和老太君提過幾次,老太君都攔下了。”
她頓了頓,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地望著崔翎,“二奶奶處境凄慘,其實府里幾位爺們都很同情,她求琪哥兒不得,五爺曾親口許諾,若是將來他有了子嗣,一定將次子過繼給二房。二奶奶平時說笑時,也常將這事放在嘴上說起呢。”
“不過……”杜嬤嬤苦笑起來,“如今五爺出征,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
崔翎聽聞這話,初時十分氣惱,虧她原先還覺得袁五郎是個不錯的男子,誰料到他臨走陰了她一回不說,竟然連商量都沒有商量,就自作主張將他們的次子許諾了出去。
他也不想想,誰舍得將自己的親生骨肉好端端地送了人,分明是親生的兒子,卻只得聽他喊自己嬸子,這得是多大的煎熬?
就算是窮得揭不開鍋蓋了,也不是人人都舍得賣子求榮的。更何況他們不缺錢養孩子,也不貪圖二房那點家產。
后來一想,為了袁五郎這個毫不靠譜的許諾生氣實在是不值。
莫說他們會不會有孩子,還得是兒子,還至少要兩個兒子,這個操作難度較大,有待商榷。
就算將來真的有,他作出的承諾自己想辦法兌現去,花錢買或者找外頭的女人生,隨便他。
但想要從她手里搶孩子,那就兩個字“休想”,如果他真的敢動手,那就再送他兩個字——“找死”。
她又不是真的不會玩心計,只不過前輩子斗爭慣了,覺得太累沒意思,這輩子就自動放棄了這項功能。然后時間久了,裝傻賣萌的次數多了,頭腦難免就有些生銹,到最后真蠢假蠢傻傻分不清楚了。
但假若別人真的欺負到了頭上,她也絕不會束手就擒,乖乖就范的。
杜嬤嬤小心留意著崔翎的表情,見她漏了這么重要的一個消息,但五奶奶臉上只有最初時閃過一絲不快,很快就平靜如常。
她心里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忐忑。
想了想,便笑著說道,“五奶奶也不必將這話放在心上,老太君可從來都沒有答應過二奶奶什么。”
崔翎笑瞇瞇地不說話,過了好半天才漫不經心地回答,“沒事,反正我只打算生一個。”
那沒有說出來的后半句話是——如果不得不生的話。
當然,這話是說給杜嬤嬤聽的,如果杜嬤嬤這番話是替老太君來打探她的意思,那么想來,她已經將自己的想法表達地足夠清楚明白。
她就生一個兒子,沒有打算和計劃要將自己的次子送人。
杜嬤嬤心里咯噔一下,幸虧藏香園也到了,她便忙打了個哈哈糊弄過去,“五奶奶,到了。
崔翎像什么都不曾發生過一樣笑嘻嘻地進了院子,但心里卻已經打定了主意。
哼,袁五郎想把自己的孩子送人,那就讓他送去,只要他一個人能生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