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救了……長城在,故鄉就在……”
蘇烈虎目噙淚,夜風吹來濃烈的火藥味,熏得人睜不開眼,卻好象未對他產生任何影響。
他從鐘馗手中接過亮晶晶的長條塊,不停重復站在城堡上時喊出的口號,開始時聲音低沉,如同絮語,但很快就提高音量,并變得高昂,直到響徹長城兩邊的山谷,數萬將士再度齊聲回應,萬人聲浪比蜿蜒的長城本身跑得更遠。
如此聲勢,還真堪比威力無窮的武器,猿類魔種兇潮般的進攻竟然出現了短暫的停滯,沖在最前線的敵兵嚇得掉轉頭朝回逃竄,明明沒有武器攻擊他們,竟相互之間發生踩踏,以至死傷無數……
敵兵將令很快發現了這一異狀,小眼射出冷酷兇光,長滿白色長毛的手揮舞單面紅色令旗,又狠狠向下一壓,作勢斬首,那是逃跑者格殺勿論的意思,于是站在方陣中待命的猿猴出動,他們的任務卻是誅殺自己人,也就是給聲浪嚇得往回退的同胞。
就這樣亂了好一陣,至少有兩刻鐘,敵營才重新恢復秩序。敵將見勢頭正盛,不忍放棄,索性稍作修整就發動了第二輪進攻,卻不知這一次他是帶兵找死。
蘇烈與鐘馗傲然注視關城下多如白芝麻粒的敵人,臉上皆露出冷若寒霜的微笑。這種笑容比怒容更可怕,代表的是毫無憐憫的殺意。
蘇烈在某次戰敗后,曾被流民搭救,后來他幾乎被世人遺忘,他也認為自己沒有機會再回來。
可命運總是出其不意,時時勾起他與長城之間的羈絆。當有一天,他在街上被人認出,那人驚訝地問他:“你,不是長城守衛軍嗎?”
“我不是,我沒有資格。”
這是蘇烈的回答,答完掉頭離去,仿佛頭顱一直被一只無情的大手按著,怎么都抬不起來。
然而現在,就在他再度悲觀地以為,他確實沒有資格率領軍隊保家衛國時,救星出現了,敵人因此而潰散,就算還能重新聚集,等待他們的也將是無情的死神,終極的敗局!
無數次,他研究魯班大師留下的長城結構圖,一再確認靈魂楔子應該插入的位置,正是目前他與上司鐘馗所站的垛口下,射洞與擂石孔之間的一個難以察覺的暗槽。
多少年來,清掃城墻的兵卒都認為那只是歲月在青色大石上留下的痕跡,它的存在除代表舊日哀傷,就再不具備任何意義,卻不知這里其實是長城的心臟插口,暗槽后數以百萬計的,細如縫衣線的能量傳輸管道密布長城外墻,一旦有能量通過,將點燃這條棲息于崇山峻嶺中的長龍,讓它光芒四射,靈動異常!
愚蠢的猿類魔種,大多數智力進化還沒達到最低的人類水平,得到將軍的指令后就憑著本能往前猛沖,哪怕在堅硬的青石基上撞得頭破血流也不后撤,看起來挺勇敢挺有骨氣,奈何卻是無恥的侵略者。
敵軍主陣距嘉峪關關城約三四百丈遠,剛殺到時猶如洪水猛獸,單叫囂的氣勢就似欲吞天,可戰到這時,白茫茫的方陣卻越縮越小,越靠越前,蘇烈雙目如炬,一看就知敵將的思路:他是認為此戰已勝券在握,后方無需再留那樣多人,就幾乎傾巢而出,僅剩了幾小隊親兵。
“好啊,這么容易就上鉤了,真是天助我也!”蘇烈興奮得一只手使勁摩擦拳頭,拳頭里捏的是靈魂楔子。
站在二人左邊的是一名隨軍參謀,他與其他人不同,拿著只沾了墨的毛筆不停在紙上計算,算到這時猛然叫嚷:“將軍,是時候了,天時已到,地利凸顯,敵軍主陣也僅剩了不足兩千人,咱們此時不拿出殺手锏更待何時?”
“好!”
蘇烈厲聲回答,果斷地退后一步,鐘馗等人散開,為他留出足夠空間,他深吸一口氣,鎮定地將靈魂楔子插入垛口下的暗槽……
咝咝咝
“咦?什么聲音?是有細小的蠕蟲在樹葉上爬動嗎?”
瘋狂撲向墻基,欲搖垮嘉峪關的猿兵們,毛手和毛腳全停了下來。他們側耳細聽,認為應該是蟲爬樹葉制造的動靜,卻又驚得面面相覷,因為偶然幾只蟲爬過,不會讓綿延幾百里戰線的猿兵同時聽到,并且每個人聽到的音量都一樣大,毫無遠近強弱之分。
最不可思議的是,連遠在四百丈外的猿兵統領也聽見了,同樣做出側耳傾聽的姿勢……
“不對,敵人在使詐,咱們快撤!”
猿兵中幾位小頭目腦子還算好使,立即就察覺不妥,急吼吼拉著自己的隊伍往回撤,但他們哪還來得及逃?!
望不見起點與終點的長城,點燈了嗎?烽火臺的火焰暗淡下去,連劃破夜空的炮火也失了顏色,象頑皮孩子扔出去一些反射火光的玻璃球。
但長城本身卻忽然大放異彩,四射的光芒將千丈之外都照得通亮,猶如寒夜未過,正午就莫名來臨,陽光不僅照亮了這一地帶,還將這兒化成了光海……
然而就算是點燈,燈也不在城墻上,而在城墻內,數不清的光絲如少女的頭發般纏繞,又如被風吹起般飄逸,然而它們真的是光,是在城墻內穿梭的光!
“鬼有鬼!”
敵將竭斯底里地狂呼亂叫,驅動坐騎轉身逃亡,帶著他僅剩的不足兩千親兵。
而關城下的猿兵,誰都再無心戀戰,但卻發現怎么也離不開了……
靠基石最近,或者說緊貼在上面的猿兵瞬間變成焦炭,不僅死得糊里糊涂,還沒一點痛苦,但排在他們后面的就不一樣了,說不清是藍是白的光線如雷雨時扯出的閃電似的飛速向后傳遞,拉出一道又一道奪命電勾,勾得那些可憐的魔種慘叫聲不斷,翻著白眼吐著白沫就倒地而亡。
用兵敗如山倒來形容敵人的落敗實在太慢,幾萬猿兵被消滅干凈,僅發生在一分鐘之內!
“贏了……我們贏了……”
蘇烈堅持到此刻,才感覺到渾身酸軟,不得不靠在了城頭。然而所有人都不知,癱軟得直想倒下的還有一人,就是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