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干凈后的戰蒼穹,換上新衣,躺在床上,卻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負責守夜的段青玥坐在椅子上,看向戰蒼穹,低聲問道:“宮著可是需要吃些東西?”
戰蒼穹道:“不吃。”
過了片刻,戰蒼穹坐起身,道:“床不舒服。”
段青玥立刻站起身,道:“屬下這就讓店家再鋪一層褥子。”
戰蒼穹道:“不,把褥子撤走。”
段青玥雖不知戰蒼穹這時何意,卻依言而行,撤走了褥子,給戰蒼穹留下一個光禿禿的床板。
戰蒼穹躺下后,沒在翻身。
就在段青玥以為他要睡著的時候,他卻突然坐起身,盤腿打座道:“木板不夠涼。”
段青玥心中有些發毛,卻還是應道:“宮主稍等,這就去尋。”
過了一會兒,段青玥去而復返,淋回來一桶涼水,道:“宮主見諒。此處不比宮中,沒有冷玉,也尋不到冰,唯有這水,摸著微涼。”
戰蒼穹道:“放到床上來。”
段青玥將鍋放在了床上。
戰蒼穹伸手摸了摸水,覺得還是不舒服。他皺眉,閉眼,不再言語。
段青玥知道,自從戰蒼穹再現江湖,武功雖大有所成,神智卻一直不太正常。他們也問過戰蒼穹其中緣由,戰蒼穹卻回了他們一句:去問我娘。
哎呦喂,宮主大人呀,您的娘親都入土多年了,屬下幾人就算有心想問個究竟,也舍不得離開宮主您吶。
此事,只能作罷。
段青玥望著戰蒼穹的臉,用目光撫摸著他那鬼斧神工般的深邃容顏,心中變得柔軟而艱澀。
戰蒼穹突然睜開眼睛,嚇得段青玥立刻低垂下目光,不敢再看。
戰蒼穹道:“出去!”
段青玥心中有鬼,誤以為戰蒼穹看出她的心思,立刻站起身,慌忙躲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戰蒼穹一個人后,他立刻動手將自己穿戴整齊,然后將戰魂斧別在后腰,推開窗,輕輕一躍,跑了出去。
戰蒼穹一路來到黑崖邊,順著繩索向下爬去。
繩索在半腰處斷開,戰蒼穹便拔出戰魂斧,一路出溜著下到黑崖下,甩了甩震裂的虎口,將戰魂斧又別回到后腰處,這才大步向著最后一間牢房走去。
哎,他怎么覺得,這里才是能安心睡覺之所呢?難道是因為在這里看見了娘?
他一路下到地下,大步從佳人身邊走過,猛地駐足,慢慢回頭,看向那個側躺在漿果中的女子。
一片熒藍色中,她睡得無比香甜。
微肉的小臉,微張的小嘴,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處。若是她此刻能全身長出柔軟的白毛,那就更可愛一些了。
戰蒼穹來到佳人身邊,蹲下,細細打量著她的容顏,以及……她懷揣在胸口的兩個果子。
他見過其他女子,自然知道并不是誰的果子都如此香甜誘人,唯有娘的果子令他垂延欲滴,恨不得撲上去咬兩口才好。
況且,娘說了,只要他打贏了,就給他果子吃。
娘果然沒騙他,果然回到了這里等他。
只是,娘睡著了,他不應該打擾她。
戰蒼穹心滿意足地躺在了唐佳人的身邊,望著她的臉,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
一夜翻過,洞口外落下灰蒙蒙的太陽。
佳人被呼嚕聲吵醒,慢慢張開眼睛,呼吸一窒,眼睛一豎,立刻入痛被嚇到的貓咪般,使出十八般武藝,又抓又撓又踢又踹,試圖將眼前這個怪物踹到遠處去。
戰蒼穹睡得正香,卻被打醒。他睜開眼睛,一見是佳人,心中無比歡喜,咧嘴笑著就晚上撲。
戰蒼穹不知,他現在整個人都變成了紫黑色。不但如此,臉腫的好似豬頭,一笑啊,那些肉就往一邊偏移,生生將一張看起來還算是臉的臉,扯變了形。
尤其是,當他喊出那聲含糊不輕卻又擲地有聲的“娘”后,唐佳人整個人都無法淡定了。
她見那妖物耐打,唯恐自己不是對手,迅速一躍而起,向外就跑。
戰蒼穹剛逮到娘親,怎么可能放她離開?當即一個前撲,抱住了佳人的腰肢,大著舌頭道:“娘,你要去哪兒?”
唐家人正在拼命掙扎,聽到這句話,隱約聽出了一些意思,感覺身后的怪物很有可能通人語。若是能講明白話,那就好辦了。遇見比她弱的,她喜歡用武力解決問題;遇見比她強的,她更愿意用語言感化人心。
唐佳人放棄掙扎,強迫自己笑得牲畜無害,然后慢慢轉回身,看向那個怪物。
四目相對,怪物欣喜若狂,佳人欲哭無淚。
秋月白啊,你家這黑崖下,到底藏著多少秘密和鬼怪啊?眼前這東西是啥?土豆成精了?哎呀,咋還是紫土豆疙瘩呢?沒見過啊。
唐佳人很想哭,卻必須笑。她顫巍巍地笑道:“閣下是人、是妖、還是鬼啊?”
戰蒼穹道:“娘,我是你兒子。”
怪物一咧嘴,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這讓唐佳人覺得心中稍安。畢竟,咱都擁有一口白牙不是?其實,不然。佳人的牙齒已經是藍綠色的了,和人家戰蒼穹的沒法比。
唐佳人仔細琢磨了一下怪物的話,心下便是一凜吶!雖說她一直盼著能懷有身孕,為唐門生出幾個厲害的主兒,用以振興唐門,將其發揚光大,但……一覺醒來卻被這么個鬼東西叫娘,她實在受不起啊!
唐佳人小心翼翼打量著戰蒼穹,視線從他的臉上滑落到他的手上,整個人就是一抖啊。
這東西的指甲,竟是黑的!
戰蒼穹感受到佳人大量的目光,也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但見自己的兩只手,竟然變成了紫黑色,且浮腫變形的嚴重。若不細看,還以為這是熊掌呢!
戰蒼穹瞬間慌了,立刻轉過身,背對著佳人,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這歪瓜裂棗的一團,是什么鬼?!
戰蒼穹受了刺激,發出震耳欲聾的大叫。
唐佳人五折耳朵想要逃跑,卻看見了戰蒼穹別在后背上的戰魂斧。
這把斧頭她曾經見過。那時,秋月白追殺她,她撞進了戰蒼穹的院子里。戰蒼穹用這把斧頭,和秋月白打在一起。沒錯,就是這把。
唐佳人望著戰蒼穹的背影,露出了迷一樣的深思。看來,這東西應該是戰蒼穹。雖不知他是怎么下到黑崖的,但有一天她可以肯定,他能下來就應該能上去啊!只要他可以帶上上去,她完全不介意他多叫她幾聲娘。當然,前提是,戰蒼穹得活著。
瞧他那樣,應該是中毒了。
說到這里,不得不贊嘆一下戰蒼穹的體制。一般人若是中毒成那樣,早就死上幾個來回了。哦,天外飛仙一句,以前啊,佳人總覺得人一死,便一了百了。自從她在秋月白他爹的墓室里轉悠過一圈,她就否定了自己當初的想法。原來,人真的可以一死再死!
以后,她再對別人放狠話,就可以說:信不信,我殺你三遍都不厭倦?!
佳人這邊開始神游天外,戰蒼穹那邊已經陷入到瘋癲之中。他在剔骨牢中修煉,接連被唐佳人打擾,又是被嚇,又是被戳,沒有直接瘋掉,全賴于佳人的體香,令他躁動的筋脈得以平和三分。就這,還變成了一個腦子不清的人。如今,他中了藍色漿果之毒,反應比平時滿了幾分,脾氣卻越發往怒火攻心上發展。多重折磨中,戰蒼穹沒有直接死掉,已經算是十分頑強的人類了。
佳人怕他發瘋傷到自己,于是多得遠遠的,喊道:“戰蒼穹……”
戰蒼穹不應。
佳人繼續道:“兒啊?”
戰蒼穹背脊微僵,慢慢轉過身,看向唐佳人,卻又立刻轉回身,不讓佳人看見自己如此丑陋的一面。
唐佳人見戰蒼穹尚有理智,悄然送了口氣,慢慢走出,靠近戰蒼穹,清咳一聲,道:“兒啊,你不要急,依為娘多年的經驗而言,你這是中毒了。”
戰蒼穹看向唐佳人,問:“中毒?”
唐佳人點頭。
戰蒼穹噓了一口氣,大著舌頭,悶聲悶氣地道:“嚇死我了,還以為我不是娘親生的呢。娘是藍幽幽的,會發光,多好看。我如此顏色,怎么看都不像娘親生的。”
唐佳人的視線在自己的身上一掃而過,嘴角抽了抽,暗道:原來是因為這個擔心。戰蒼穹,你這心大的吃一個包子都能漏下去吧?不過,這也不能怪你,誰讓你……遇見了我呢。
這人啊,相遇未必是緣分,也許就是孽緣;擦肩而過未必是壞事,畢竟你不知道會被對方坑成什么鬼樣子。佳人從不標榜自己是如何如何的善良,便是怕遇見另一個自己,將自己坑得連爹娘都不知道是誰嘍。哎?她本就不知道爹娘是誰啊。大家都說長眉門主是她爹,柳芙笙是她娘,也不過是口口相傳罷了。沒準兒,她讓秋月白給忽悠了呢!若能從這里出去,她定要去查一查真相。
佳人重拾笑容,拉了拉戰蒼穹的手,輕輕搖晃著,露出一口藍色的小牙,溫情小意地道:“你自然是娘親生的。待過幾天,你這顏色褪去,就會回復本來容貌。你看娘,如此美艷動人,你自然會英俊非凡。”伸手拍了拍張蒼穹的胸口,“你和娘說說,你是怎么下來尋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