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郎中一愣:“怎么不合理,難道,有什么不對嗎?”
“不對,當然是不對。”楚弦道:“大人,假設您是那竊賊,既然能悄無聲息潛入仙宮,又何必要殺那十六個內衛?偷偷盜走天妖骨法珠就行了,殺了人,反而會更早被人發覺,這是第一個不合理的地方。”
司郎中思索,卻是連連搖頭,開口道:“對方這么做,很可能是因為他潛入進去之后,被那些內衛發現,所以才殺人滅口,這有什么不合理。”
楚弦也是搖頭:“這種可能性看似有,但實際上不可能發生,這就要說第二個不合理的地方,那就是仙宮本身,哪里是那么容易讓人潛入的?據下官所知,仙宮之地,禁衛森嚴,更有仙官坐鎮,還駐扎八百仙宮禁軍,何人能在他人毫無察覺之下潛入其中?當然,或許有人可以做到,但這樣的人必然是經過周密策劃和準備,而且修為必然深不可測,既然如此,這樣的一個高手,在悄無聲息潛入仙宮,居然會被內衛發現,從而殺人滅口,這種可能性在下官看來,根本不存在。”
司郎中暗道有理,可依舊是搖頭:“那只是一種可能性,或許,是那人疏忽了,這也是有可能發生的。”
楚弦知道最不能做的就是和上司爭辯,所以他沒有強辯,而是繼續道:“后來驗尸,尸簿記載,十六名內衛,幾乎都是被一擊斃命,兇徒用的是劍法,有的是被刺穿心脈,有的是被切開頸部,可巧合的是,這位兇徒即便是割喉,也是劍法極高,沒有用力過猛,將任何一個人腦袋斬下來,當然,既是高手,那肯定是拿捏準確,所以這一點倒也不足為奇,所以說,可以確定,兇徒乃是一個劍法高超之人,或者精通御劍之術,又因為所有死尸都是中了同樣的劍招而死,所以可以確定,兇徒只有一個人。而巧合的是,我查過十六個死去內衛的底細,其中一位內衛長,就是一名精通御劍之術的劍修高手。”
司郎中一愣,這個,他還真不知道,而且也沒有被寫入卷宗,應該是楚弦自己查出來的。
“楚弦,你說這些是什么意思?”司郎中被勾起的好奇心,因為如果按照楚弦說的邏輯,那么會得出一個難以置信的結果。
“不錯,相信大人已經猜出來了,這件案子之所以一直停滯不前,就是因為毫無頭緒,沒有兇徒線索,如何去查?可現在,我推斷出一個可能性,雖然看似異想天開,但只要細細深究,就會發現,是多么的合理,多么的自然。那么,假設,那十六個內衛當中精通御劍之術的劍修高手就是賊,那么,之前我說過的兩點不合理,那就成了合理的事情。”楚弦說道這里,停頓了一下,司郎中卻是聽的入迷,急忙催促:“楚弦,你倒是快說啊,把你的猜測,說出來。”
楚弦心中一笑,繼續道:“那么,假設那個人就是賊,他便無需潛入仙宮,因為他可以光明正大的進去,因為,他本身就是仙宮的內衛,這一點,可以解釋為何守衛仙宮的禁軍沒有絲毫察覺,也沒有外人潛入的跡象。此外,為了偷盜寶物自后順利離開,這個賊,殺了十五個同僚,然后假死,偽裝成尸體,將天妖骨法珠藏在身體里,最后被當成尸體,運出了仙宮,如此一來,那賊當然看上去是來無影去無蹤,神秘莫測,而且沒有任何線索。”
司郎中道:“若是假死,怎能看不出來?”
楚弦再次搬出李附子。
“大人,我與太醫博士私交不錯,這個問題,我請教過他,這世上,能讓人假死的丹藥也是有好幾種的,有的吃了,那就和死了沒什么差別,此外,當時那種情況,絕大多數人,包括仙官的注意力,肯定都是在失竊的天妖骨法珠上,誰又會一個一個去認真查驗死掉的內衛尸體?畢竟,相對于內衛來說,失竊的天妖骨法珠,更重要。”
司郎中仔細一想,當下是想叫一聲好,這推斷,雖然聽上去有些不可思議,但的確是另辟蹊徑,此外,是很符合當年的情況,他當時也親自去了,的確是將心思都放在失竊的寶物身上,死掉的內衛,都是由一些低級的官員來處置,甚至,他自己都沒去過問和查看。
這個推斷便如楚弦所說,完美的解釋了之前楚弦提出的兩個不合理的地方。
因為如果這個推斷成立,那兩個不合理的地方,就合理了。
“所以,下官現在要從那個可能假死的內衛長身上查起,我打算安排人,去開棺驗尸,查那個內衛長的尸身。此外,這件事上,當年那個驗尸的官員也是有嫌疑的,而據我所知,當年驗尸的人,這十年來升官很快,如今已經是官居五品,在京州紫云寺任職寺丞,下官請令符,就是要突查這位官員,問他一些事情,順便查查他居住之地,說不定,會有大收獲。當然,具體如何,還得聽大人的命令。”
楚弦這時候問道。
該說的,楚弦都說了,剛才那番話,不是假的,而是事實,不過那個寺丞并不是楚弦真正的目標,對方或許知情,或許不知,楚弦真正的目的是請令符,能進入紫云寺查案。
因為,紫云寺才是關鍵。
可以說楚弦用剛才那一番推論,直接將線索指到紫云寺,現在就看司郎中大人有沒有這個膽量,讓自己去查。
就像是楚弦一開始所說的一樣,這個案子,極為特殊,影響力非常大,如果大張旗鼓反而查不出個所以然來的話,那不光是要受到嘲笑,還可能會被政敵抓住把柄從而攻擊,如果運氣不好,可能會因此倒霉。
但高風險,高回報,如果查出真相,抓住真兇,找出失竊的天妖骨法珠,那么這功勞和好處就大了。
就說他自己,身為提刑司郎中,這功勞自然不用說,官履當中,那也是濃墨重彩的一筆,或許將來自己便可以靠著這個功勞,再升一品。
司郎中此刻心中不斷的權衡,又看著楚弦那堅定無比的眼神,腦中響起的是前段時間孔謙來找自己時所說的話。
孔謙說,他愿讓出總推官的官位,而且請求自己日后無比多多配合楚弦查案,當時司郎中不解,孔謙就說,他被人稱為神探,圣朝第一推官,那是因為孔謙專注推官接近四十年,斷案無數,在這件事上,他的確沒服過誰。
但楚弦是個例外。
“見到楚弦,孔某才知何為驚世之才!”
一句話,總結了。
所以司郎中此刻終于是下定決定,答應了讓楚弦去查這個十年懸案,簡單來說,這就是一場賭博,押大小一樣,開大,還是開小,楚弦既得孔謙如此推崇,而且自薦查這個案子,自己若是再不答應,將來讓上官知道了,會說自己這司郎中沒有魄力,連這點膽子都沒有。
此外,他也是當年查辦這個案子的官員之一,這案子沒有一個結果,他心里也不甘啊,雖說已經過了十年,但這十年來,這件事對于他來說,也如鯁在喉,既楚弦愿擔這風險去查,那自己還有什么理由拒絕?
于是司郎中點頭,答應了,更是給楚弦寫了查案調度的令符。
有了這么一道令符,楚弦便是大權在手,要去紫云寺查案,那就是名正言順,各地各級官府,都得配合,否則便是違令不尊。
“楚弦啊,這件案子對我來說也是一塊懸在心間的石頭,掉不下去,也拉不上來,一天不水落石出,我這心里一天就不舒服。所以,你且去放心大膽的查,若是遇到阻礙和麻煩,盡管來找我,我解決不了,咱們一起去找尚書大人,甚至,可以鬧到朝會,鬧到首輔閣,我只求一件事,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司郎中起身告誡,楚弦鄭重點頭,領命在手。
告別司郎中,楚弦回到提刑司,就看到吳居正,柳世元和杜龍星,以及幾名神捕,還有楚三帶著二十名烏刀衛站在那邊。
如今有了令符,楚弦無論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順,所以上前道:“諸位,從現在開始,咱們正式查辦十年前仙宮失竊大案,柳世元、杜龍星,你二人帶神捕兩位,烏刀衛五名,仵作一名,前去調查當年死去內衛長的底細,并且找到其葬身之墓,開棺驗尸,此人詳細,我已寫在這信箋當中,你們自行查看。”
楚弦將一封信箋交給那二人,柳世元和杜龍星急忙領命,帶人去查探。
“其余人,跟我去紫云寺。”
楚弦帶著吳居正和楚三,還有三名神捕,十五名烏刀衛,浩浩蕩蕩朝紫云寺方向走去。
路上楚三肯定是沒什么話,但吳居正是要問問情況,楚弦也不瞞著,就說要去找紫云寺一位五品寺丞問話。
吳居正心頭一跳,忙道:“大人,那紫云寺乃是修行之地,同時,也負責審閱和監察各地死刑大案,職權不低,和刑部提刑司和察院監察御史相似,這么大張旗鼓的去查,萬一打草驚蛇……”
楚弦一笑,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吳居正立刻領會:“下官明白了,大人要的就是打草驚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