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縣府上下都感覺什么地方不對,主要是平日里很少來的駐縣監察御史李化,從幾個時辰之前就在縣府之內,據說是在等縣丞大人處置完公務。
但很多官員覺得,這就是一個說詞,在他們眼里,這個李化不好招惹,雖然對方官位不高,不過人家可是御史,就算是縣令大人犯了錯,人家都能直接給捅上去,讓縣令吃不了兜著走,所以其他官員,平日里都是能躲則躲。整個常水縣府內,唯一例外是白縣丞,而說起白縣丞,縣府上上下下那都是又佩服,又敬畏。
雖只是常水縣的二把手,但實際上很多事物沒有白縣丞點頭,那是做不下去的,也是因為如此,縣令祝三江對白縣丞那是相當不滿,也是明爭暗斗了一段時間。
此刻祝三江在書堂之內,臉色有些不好看。
“那李化雖是御史,可沒事就杵在縣府的院子里,這也不是個事兒啊,下面的官吏都是膽戰心驚,都不知道這李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主簿官這個時候在旁邊小聲道。
祝三江擺擺手:“他想待在那里,就讓他待著,人家是御史,有監管所屬地官員的職權,你們怕什么?只要按照官履辦事,秉公執法,那御史也不能將你們怎么樣。”
“縣令大人說的是!”主簿官急忙點頭道,隨后話鋒一轉:“不過話說回來,那李化與白縣丞最近走的是有些近啊,雖說表面上是什么求學,但這里面怕是另有貓膩啊。”
主簿官年紀不小了,看樣子就是一個官場老油條,此刻說這個,明顯是話里有話。
祝三江眉頭一皺:“要說什么直接說,在我這里就不要耍心思賣關子了。”
主簿急忙道:“最近白縣丞要搞官員精簡之策,這件事大人您是知道的,而且上一次在縣府內,您已經是反對了這種觀點,不過白縣丞也是有一大堆歪理,雖說最后沒有通過,但我看白縣丞沒打算善罷甘休,說不定李御史跑來,也是因為這個事情。”
主簿官這么說,自然是有他的想法。
在他看來,白縣丞的官員精簡之法,那是絕對不能通過的,要知道就說他自己這邊,就有不少親朋借用他的關系,進入縣府混飯吃。
而且這說出去,那都是大大的有面子,而且還是‘鐵飯碗’,穩定啊,別看那些外面做買賣的商人一個個風光無比,可那又怎樣?做生意有賺有賠,但做官,卻是穩賺不賠。所以對于他們來說,這個官位,哪怕只是一個小吏,不入流的,但只要有官籍在,就有俸銀,就算是不干活,也能吃喝不愁。
除了親朋,主簿官實際上背地里還在買賣一些小吏的位子,那價錢可是相當的驚人,而這里面,縣府衙役、捕快的位子,那是最搶手的,畢竟這里不是邊界州地,若是邊界州地,縣軍衙役捕快的選拔條件極為嚴格,誰也不敢在這件事上做手腳,可是在內陸州地,尤其是像湖州這樣的富饒之地,沒有外患,所以就要寬松很多,如此也就給了他機會。
可想而知,在主簿官眼里,白縣丞要干的事情不光是要斷他財路,而且是將他往死路上推,那就是生死仇敵,所以有機會能對付白縣丞,主簿官是絕對不會手軟的。
更何況,主簿官知道,祝三江這位縣令的手腳,比自己還黑,背地里安排的位子更多,所以說,他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必須得一致對外。
祝三江身為縣令,官位比主簿官要高,自然,水平也是要更高,對方所想所憂慮的,他又如何看不出來。
“你啊,想多了,無論那姓白的有沒有什么想法,就算是有,他找個李化來又有什么用?更何況,想要精簡現在的官員,這他是瘋了,以前還覺得這姓白的有些能力,現在看來,也不過是一個不切實際的瘋子而已,他以為他是誰?區區一個縣丞,居然敢碰觸這種東西,別說他,就是我,就是咱們城府的府令大人,甚至是湖州州府的刺史大人,也絕對不敢開這個口子,那可是要得罪天下所有官員的事情,所以說,別理他們,他們要鬧和折騰,由著他們去,最終,要么一事無成,要么引火燒身。”
顯然,看問題的水平,這祝三江明顯是要更高,而且分析的也更加透徹。
主簿官一聽,也是放下心來,心中暗暗鄙夷著那白縣丞,此外,他轉念一想,覺得對方將事情鬧大也好,因為如果執意來搞這個精簡官員的事情,勢必對方的官位不保,到時候對方丟了官位,那這縣丞的位子不就空了出來?到時候,自己有沒有上位的可能?
一想到這里,主簿官就有些激動。
他在縣府里混了十幾年了,官位到了主簿位子也是很久沒有動過了,若是這一次能抓住機會,繼續向上升一級,到了縣丞的位子,那就更好了。
而且聽說,祝三江在城府那邊是有靠山的,說不定過個三五年,祝三江就會調去城府,那么一來,這常水縣的縣令之位,不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想到興奮之處,主簿官面色潮紅,已經是開始幻想將來的風光了。
李化還在等著,白縣丞事務繁多,祝三江那個縣令很會用人,將縣中很多繁瑣的事情都交給了白縣丞,而他自己反倒是頗為輕松。而且最近一段時間,縣府之內,似乎對白縣丞都有不少排擠的意思,例如就算是吩咐了一些事情下去,下面的官吏也不會反駁,但只是拖著,不好好去辦事,而且很難抓他們的把柄,有些人,正經的本事沒學會,像是這種歪門邪道,卻都是無師自通。
這些事情,李化都知道,但像是這種辦事拖沓,還真不好抓他們的證據,而且若是官員違反官律,這個事情,是御史的事情,可其他模棱兩可的事情,他這個御史也管不上。
最近縣府的情況,李化也是知道的,也知道為何白縣丞會遇到這種‘排擠’,可越是遇到這種困境,白縣丞就越沒有后退和妥協的意思,這也是為何,李化對白縣丞如此恭敬敬佩的原因。
在李化看來,白縣丞待在這里做一個八品縣丞,當真是有些屈才了。
之前李化一直都在擔心,但今天發生的怪事,那個神秘的訪客,卻是讓他感覺到,白縣丞絕對沒有表面上的那么簡單。
現在李化大膽的猜測,那個神秘訪客,很可能就是那位文人表率,如今首輔閣二品仙官尚書令楚弦,若真的是這位楚大人,那一切的事情,就都不是事情了。
可李化又覺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像是楚弦大人這樣的仙官,又怎么會出現在常水這小小的縣城?這簡直是不敢想象的事情,而且如果是真的,白縣丞怎么敢用這種語氣和楚大人說話?
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李化現在是極為好奇,又有些忐忑,心中只盼望著白縣丞早點將事情處理完,好出來讓自己問個清楚。
等了很久,白縣丞終于是出來了,李化見狀,急忙迎了上去。
“白大人。”李化行禮,那邊白縣丞臉上略有疲憊,但還是點頭道:“李大人,你在這里做什么?”
“李化,有事情向白大人您請教。”李化這個時候四下看看,發現這里不是說好的地方,所以就說借一步說話,白縣丞估摸也是想到對方要問什么了,所以也是點了點頭,兩人是一前一后離開縣府。
后面不少官吏都是指指點點,暗中討論。
“這個白縣丞,這縣丞的位子,怕是坐不了多久了,看他還能得意多久。”
“誰說不是,本來就只是一個二把手,居然也敢提出那種異想天開,甚至是幼稚可笑的想法,我看他是沒將自己當成一個縣丞,而是當成丞相了。”
“哈哈哈哈,的確是可笑,也不知道這種人,是怎么坐到縣丞位子上的,不過看來,也僅此而已了,這常水縣,依舊是祝大人的,就是巴結主簿大人,也要比靠向這個馬上要完蛋的縣丞要強啊。”
日落屋檐,夕陽西下。
常水縣風景很好,縣中清水河流,石板橋就有十幾座,各有特色,很有水鄉韻味,再加上小何中舟船飄動,河邊農婦洗漱,更平添一種生活的樸實和美感。
李化跟在白縣丞后面,幾次想要開口,都沒有勇氣。
只是走到半路,白縣丞先說話了。
“我知道李大人你想問什么,說實話,在這常水縣里,你無論文采還是學識,都在其他人之上,也是一個可造之材,如果不是過于迂腐的話,將來走的會更遠一些,所能施展胸襟和抱負的舞臺也要更大,現在,你可以什么都不問,我給你一個機會,若你想要施展心中抱負,為圣朝出更大的力,想要站到更高的舞臺來做一些真正有意義的事情,那么,就跟著我回去,到時候那個人是誰,你就會知道。當然,如果你不愿意,只想安安分分的過活,我也不會勉強你,現在你回去,就當做什么都不知道。”
這等于是給了李化一個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