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您在擔慮什么。”
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中進了里屋的程紫玉將視線定定投向了袁大人。
“這事兜不住是一定的!所以若真如您所擔慮,那么到時候您將左右為難,您要想清楚了,您極有可能里外不是人,做什么或怎么做都是錯!
不保高家,您將得罪一些大勢力。保了高家,那更糟。除了有被秋后算賬的可能,您還將丟了官聲和名聲。當然,上層勢力的一貫作風都是過河拆橋,找人替罪,或是殺人滅口……我并不認為您可以全身而退,因而很為九江衙門上下擔心!我并不是危言聳聽,您應該比我清楚!”
袁大人沒有立即接話,他看著程紫玉,對方這話雖直白不好聽,卻說中了他的所有擔慮。
恍惚間他感覺眼前女子的老練完全不似是十四,也不像是小地方出來,而那對官場之道的理解和周身發散的氣韻,更像是一個來自京城的上位者……
“那么……依程小姐看……”他下意識就想要求問。
“越快越好!快到對方來不及求您、命令您、施壓于您!生米煮成熟飯后,對方自然再無計可施。而您既不用受拿捏,還能搏一個美名,那該多好!”
程紫玉告退離開……
她尚未走出衙門,身后便有官兵小跑著去了馬房。他們表示奉了袁大人之命,正要前往周邊湖口、德安等地借兵……
程紫玉忍不住一嘆。
夏薇沒了,對方出手的速度這么快,說明高家背后勢力極大,為免再生波折,為免再有人被連累,她唯有盡力忽悠著袁大人快刀斬亂麻……
衙門出來,就是大街。
見她悶悶不樂,入畫提議散心不坐馬車了,程紫玉點了頭。
九江城是三江之口,街上熙熙攘攘,往來行人不斷,熱鬧得很。
入畫見路邊有賣茶餅,想著主子未用早膳,便前去買了。
程紫玉心不在焉,竟是叫一女子一撞,差點便摔了。
對方攙了她一把,她道歉之余,抬眼便愣住了。
眼前女子素顏寡淡,正沖著她笑……
這個,正是前世那個熟悉的夏薇。
卸了妝的夏薇!
她沒死,果然沒死!
是了,昨晚第一眼看見濃妝艷抹的夏薇時,她便沒認出來。此刻夏薇將妝容一卸,如若換了個人,又有誰能認出她就是“清荷”。
程紫玉心房一松,大吐了一口氣,一下紅了眼眶,差點喜極而泣。
“姑娘沒事吧?是不是被我撞疼了?瞧您眼淚都出來了,要不要去前邊醫館瞧一瞧?”
“是不太舒服。去吧!”程紫玉反應了過來,跟著夏薇進了不遠處的一間醫館。
醫館里除了一個抓藥的老頭,空無一人。
是能說話的地兒。
原來,夏薇的所有行為都是由李純授意。
又是李純,他這是又狠狠幫了她一把!
既然人是詐死,那么那些啞藥,自然也是李純所下。如此,程紫玉先前不明白的一切,頓時茅塞頓開。既然這一切不是高家背后勢力所為……那么所有的優勢便都到了她的這一邊!此刻,她的腦中冒出了不少東西,叫她欣喜。
程紫玉行了一禮,再三謝過了夏薇和未露面的李純。
“姑娘果然聰明!”夏薇扶起了她。“沒錯,府衙那具女尸和那道啞藥,都是我們所為!幫人幫到底,我們公子可熱心得很呢!”
她扶著程紫玉坐了。
“程小姐非但對家人有情,對朋友也有義,我們公子當真是沒看錯人!”夏薇直沖著程紫玉笑,眼里流露的全然都是滿意。
程紫玉感覺這話怪怪,也唯有笑著道不敢。
程紫玉自然不知,其實這也是李純和夏薇等人對她的一個測試。
昨晚之后,李純失眠了。夏薇暗搓搓表示知人知面尚且不知心,對家族負責并不代表本性良善,他如此一面之交便不管不顧的容易被騙,讓他不能犯傻。
李純口口聲聲他不會看錯人,夏薇則表示拭目以待……
事實證明,李純看人很準。
程紫玉步履匆匆,早膳沒用便沖上馬車,又在衙門落了萬知縣面子,以及剛剛這一路的悵然若失都落在了夏薇的眼里耳里。尤其剛剛路上一尺之距的四目相對,夏薇將她欣喜激動的眼神,紅了的眼眶都看了個仔仔細細。
對于這個女主子的人選,夏薇表示滿意……
“姑娘不用謝了。原本奴婢那個伶人的身份便只是暫用,昨日曝光后也得想法子消了,奴婢可沒時間一直作為伶人,等到這案子落定,所以啊,都是順手之勞!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言談間,夏薇的自稱也從“我”轉成了“奴婢”。
程紫玉的注意力則在“順手之勞”四字上,好個順手,想通關節后,程紫玉越發發現,李純這是幫了她的大忙了。
對于李純,她又欠一人情。
“敢問姑娘,小女子可有機會向您主子當面道個謝?”
“正是為了給您個安心,奴婢才來了這一趟,不過奴婢那主子可能沒空……”
“那便請姑娘代為轉告,程紫玉再謝他一次。這份恩情,紫玉全都記在了心頭。不過……那具女尸……”
程紫玉思量再三,還是忍不住要問一問。
“姑娘放心,我們主子可不是那種濫殺無辜之輩!”
原來,昨晚李純一直在注意事態發展。他一番謀算后,原本打算安排“清荷”被綁架失蹤以栽贓高家的,可消息靈通的他卻是正好聽到了一個八卦。
說是南邊鎮上一青樓里出了樁命案。
畢竟是七夕,荒唐事也都沾了風花雪月。原來是有位聲名不錯的員外爺睡了一青樓的老相好,結果在滾床單時被家中的河東獅抓了個正著。那姑娘犯了心悸,一命嗚呼。
老鴇嫌晦氣,又收了員外夫人的打點銀子,便直接將那姑娘的尸身扔到了野地……
李純的人去跑了一趟,發現那姑娘的身材與夏薇差不多。于是,她們便好好裝點了那姑娘一番,又給畫上了濃妝,連手臂上的傷都沒拉下。
最后,他們給尸身來了一擊,又將其推入了湖中……
雖然對那姑娘的尸身有冒犯,可如此下場總要比野外被野狗啃食強多了,至少會得到一個不錯的落葬地和一場由高家買單的法事,去地下也算是風光……
于是,那泡了半夜水,又毀了容的女尸,誰還能認出是否昨日畫舫上那濃妝艷抹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