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笙聞言柳眉微微一挑,還未搭話,便聽外面傳來了錚錚馬蹄聲。
撩開簾子一看,只見外頭一列軍士邁著整齊的步伐緩緩而來。
前頭的軍旗迎風招展,大紅色的錦綢布上一個漆黑而碩大的“陸”字格外醒目。
當先的騎士一身銀亮甲胄,挺直了背脊端坐在高頭大馬之上,整個人身量挺拔、俊逸逼人、威儀赫赫、氣勢堂堂,輕易便讓人忽略了,他還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年,只以為他是征戰多年的鐵血將軍。
安笙默默回想了一下,然后找到了關于護國公陸家和陸家帶領的鎮北軍為數不多的記憶。
護國公陸家,幾代忠烈,老國公陸/昊宗是開國功臣,享齊天之榮耀,可惜早早戰死在西北戰場,惠帝感念老國公為國捐軀,特許其嫡長子陸鴻武平級襲國公之爵。
可是,長子陸鴻武襲爵不到一年,也戰死在了西北戰場上,由于陸鴻武只有一個先天不足的兒子,無法,爵位便落在了老國公的嫡次子陸鴻文的頭上。
讓人唏噓的是,嫡次子陸鴻文后來也同其父其兄一般結局,早早的便英勇戰死在了西北戰場上。
如此一來,護國公的爵位便落在了陸鴻文的嫡子,年僅十三歲的陸錚頭上。
但是由于年紀太小,惠帝便先封了世子,許諾待到陸錚成年之后,再襲護國公的爵位。
屆時,陸錚將成為南詔國開國以來,最年輕的國公。
陸錚今年已經十六了,已在軍中歷練了三年,前途無量。
這些都是安笙從前聽來的。
本來,陸錚應該是鄴京最受歡迎的青年才俊,可是,在他連續死了三個未婚妻之后,天煞孤星克妻的名聲,便再也擋不住地流傳開來了。
聽說護國公夫人,陸錚之母林氏為了兒子能娶妻生子,不知拜了多少菩薩,求了多少神佛。
但最后到底有沒有用,安笙就不得而知了,至少前世在她死前,都沒有聽說過陸錚娶親。
不過在跟隨普云大師下山替百姓們看病的那一年多,安笙倒是聽說了不少關于陸錚和鎮北軍的事跡。
陸家不愧為幾代忠烈,陸錚也不愧為將門之后,在祖父、大伯、父親相繼戰死在西北戰場后,依然毫無畏懼的拱衛西北,將匈奴牢牢地擋在了西北邊境之外。
安笙是敬佩這樣為國為民拼殺的英雄的,所以顧洵說要給陸錚讓路,她并沒有什么不快。
陸家治軍嚴明,陸錚入城來只帶了一列親衛,所以很快,他們便從安笙的馬車旁走過去了,也并沒有驚擾到街上的百姓。
除了那錚錚的馬蹄聲和整齊的踏步聲,安笙再沒有聽到一丁點兒多余的聲音。
不管怎么說,這是一支足以讓任何人面對他們時,都不由得肅然起敬的隊伍。
鎮北軍離開了好一會兒,街道上才恢復了熱鬧。
顧洵跟安笙打了招呼,這才命令趕車的婆子繼續趕路。
酉時一刻,馬車停在了永寧侯府門前。
跟前世一樣,永寧侯府的主子們都沒有露面,只派了大管家顧新海,也就是顧洵的哥哥出來迎人。
顧新海八面玲瓏,見人先笑三分,因為有了方氏的授意,對安笙可以稱得上殷勤。
“天色晚了,老夫人和夫人吩咐奴才跟二小姐說,讓您今晚先回去好好歇歇,待明日再去請安就是,二小姐這邊請,軟轎都已經備好了,您住的玉笙居,夫人老早就命人拾掇出來了,就等著您住進去呢。”
顧新海引著安笙往門里走。
安笙客氣地道謝,“勞煩顧管家了,辛苦您安排。”
“奴才不敢,”顧新海連連擺手,笑意更深,“二小姐抬舉奴才了,您請上轎吧,晚膳待會兒奴才就命人給您送過去。”
安笙這回沒有客氣,從容地走進了軟轎,鄭媽媽等緊隨其后,站到了轎子邊上。
顧新海見安笙坐好了,便對抬轎子的粗使婆子擺了下手,示意她們抬起轎子離開。
婆子們得到授意,忙將轎子抬了起來,往玉笙居的方向而去。
軟轎晃晃悠悠地走著,安笙坐在轎子里,默默回想前世這時候的情形。
那時候,她剛到了侯府門口,還沒來得及跟大管家顧新海說上一句話,便一頭昏了過去,不省人事,再醒來的時候,人便已經在玉笙居了。
彼時,她已經發了三天的高熱,錯過了給老夫人徐氏和嫡母方氏請安的最佳時機,老夫人嫌棄她嬌貴,再去請安的時候,就沒有過好臉色。
為此,她還偷偷哭過幾次,每次都是嫡母方氏軟言開解她,說老夫人不喜歡孩子太過粘她,對每個孩子都是這樣,讓她沒事不要湊到老夫人跟前去。
結果她就信了。
現在想想,她那時候是真傻啊。
每次方氏挖個坑,引著她去跳,她就老老實實地跳了,不怪方氏哄騙她一騙一個準兒,將她拿捏得死死的,最后甚至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
思及此,安笙默默地捂臉替前世那么傻的自己哀嘆了兩聲。
軟轎停在了玉笙居院門前,青葙撩開轎簾,請安笙下去。
安笙從轎子里伸出一只細白柔荑,搭在了青葙手上,然后沖鄭媽媽使了個眼色。
鄭媽媽意會,忙掏出裝著碎銀的荷包塞給那兩個抬轎的婆子,兩個婆子得了賞,歡天喜地的說了許多吉祥話,才退下去。
紫竹和雪蟬偷偷地側目看著兩個婆子離開的方向,微微有些不解。
小姐怎么連兩個粗使婆子也要打賞,是不是太抬舉她們了?這樣她們往后都以為小姐性子軟,手頭松,都想來訛一筆可怎么好?
鄭媽媽看到紫竹和雪蟬的表情,便低聲解釋道:“別瞧不起這些粗使婆子,她們的手段,可比內院里那些矜貴人陰狠多了,也下作多了,有道是閻王好過,小鬼難纏,今兒小姐給了她們打賞,她們反倒會記著小姐的好,來日里一旦有什么事碰上,也好說話。”
紫竹和雪蟬聞言恍然地點了點頭。
乖乖,一家子一個院子里住著,還有這么多門道呢?
怪道鄭媽媽總說大戶人家規矩多,看來她們是得多注意才行,否則說不定哪日不小心,就給小姐惹了麻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