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錚站在安笙身后,見她下針之后整個人似乎都不一樣了,不由好奇,又留心打量了幾眼。
看外表,明明還是那個年紀不大的小丫頭,但她此刻渾身上下所散發出來的氣勢,卻讓人不敢有分毫輕視。
專注、認真、不為外物所擾,那年輕生嫩的小臉上,有著與她這個年紀不相符的沉靜與篤定。
陸錚見了不由暗暗稱奇,心道一個人前后的變化竟會這樣大么?
想著想著又覺得好笑。
自己從來不是個對未知事物太過好奇的性子,今日怎么會對一個未曾謀面的小丫頭,屢屢生出探究的心思來?
......
扎下第一針之后,安笙的心定了一些。
還好,陸家這位大公子的穴位沒有她想象中那么難找。
可即便這樣,安笙也不敢有一絲一毫的輕忽。
這飛云針法,乃是一套幫助經脈阻塞之人打通脈絡的針法,全套共二十四針,需催以內勁扎遍人身從頭到腳的二十四個重要穴位。
行針之時,施針者需全神貫注,凝神靜心,但凡有一丁點兒的精力不集中,無論是對施針者,還是被針者來說,都是極其危險的。
所以安笙并不敢放松。
而且,即便這位陸大公子的穴位沒有想象中難找,卻也比普通人要費力許多。
原因無他,陸銘太瘦了。
面對皮肉飽滿的人行這飛云針法都極為困難,更何況眼前這樣一個皮包骨頭的軀體?
不過,既然答應了師傅,安笙就會全力以赴。
兩針、三針、四針......
扎到第十二針的時候,安笙額間已沁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面色也白了幾分。
這才扎到一半而已,已經如此吃力,看來對著人偶扎上再多遍,也沒有扎一次真人來的耗神費力。
安笙輕輕呼了口氣,又凝神下手準備扎第十三針。
這一針,是飛云針法能否成功的關鍵所在。
這一針若是沒扎準,那么不光之前的努力將要白費,施針者和被針者也都會有被反噬的危險。
全因這一針,是為了將人體經脈整個逆轉過來。
手起針下,安笙沒有猶豫,指尖貫足了力氣,一下扎進陸銘的百會穴。
不偏不倚、不深不淺,還好,扎準了......
安笙略松了一口氣,但也只有一瞬,便又立即凝神靜氣,繼續施針。
扎到第二十針的時候,安笙對自己說勝利在望,可剛說完這話,她就晃了神,眼前也黑了起來。
陸錚一直留意著安笙的反應,見她這般,便知是大師方才所說的后繼無力,忙催動內勁,掌心貼在安笙后心,小心地將內力輸送給安笙。
這時候,陸錚也來不及想安笙一個小姑娘,如何會有內力,只專心替她保駕護航。
安笙眼前黑了一瞬之后,便覺一股暖流漸漸涌入四肢百骸。
慢慢地,她的力氣恢復了一些,雙眼也不再那么花了。
安笙略略側過頭去,對陸錚低聲道了聲謝。
“顧二小姐不必在意,這是我應當做的。”
陸錚表情不變,音色微冷。
安笙眉心動了動,確定這位世子大人并非是對她有什么不滿,而是天生的面癱之后,便不再做無謂的客氣,只靜靜等待力氣恢復。
......
過了一刻鐘左右,安笙渾身的力氣恢復得差不多了,便對陸錚道:“世子可停手了。”
陸錚聞言便慢慢撤回了雙手,然后仍舊一言不發地站在安笙身后。
安笙緩了口氣,又捏起一根銀針,準備扎第二十一針。
這最后四針,是最耗費氣力的,她得盡力一氣呵成才行。
雖說有陸錚幫忙輸送了些內力,但安笙仍然沒有完全的把握能堅持到最后一針。
飛云針法極其耗損修為,安笙修習內力又算是半路出家,并不像陸錚這樣,屬于自小天賦極高,后天練習又刻苦努力的天才型武者。
她的內力,純粹是為了自保和學習醫術而練,本就沒有多少,還不大扎實。
平時強身健體是足夠了,但真到了極耗內力的時候,就有些不夠看了。
安笙忍著胸腔中鈍鈍的疼,勉力又扎下了第二十二針。
還有兩針,安笙眼前又閃過五彩斑斕的光,一道一道的,還打著轉兒。
她趕緊甩甩頭,讓自己保持清明。
勝利的曙光在即,她學習飛云針法三年之久,今日還是頭回應用上呢,不能讓師傅的悉心教導,和自己的苦心練習白費了呀。
想著想著,安笙又扎下了第二十三針。
身形一晃,渾身也漸漸發軟,幸而有人從身后扶住了她的肩頭。
安笙也顧不得扶著她的人是誰,忙咬緊牙關,竭力控制住顫抖著的手,準備扎最后一針。
成敗在此一舉,她不能敗,絕對不能!
今日這件事成了,護國公府就欠她一個大人情,這對她往后大為有利。
她不會真的一點都不明白師傅的苦心。
師傅曾跟她說過,世間萬物,皆有緣法,一念緣起,一念緣滅,天地自有定數。
安笙深吸了口氣,然后將內勁全部灌注到指尖,毫不猶豫的扎下了最后一針。
今日之事,也是她的緣法!
“師傅,成了......”
安笙剛轉過頭去對普云大師笑了一下,便雙眼一黑,徹底沒了意識。
陸錚幾乎是下意識的,伸出手接住了眼前忽然下落的小小身體。
人落到臂彎里,陸錚才看到安笙的正臉。
只見方才白里透紅的嬌嫩臉蛋,如今只剩下一片慘白,兼以冷汗密布,就連那本來透著櫻粉色的唇,都白得嚇人。
陸錚駭了一跳,忙叫普云大師。
“大師,顧二小姐......”
普云大師放下手中藥爐走了過來。
魏氏和鄭氏都撲到床邊去看陸銘了,陸錚的生母林氏倒是沒去,而是跟著大師走到了陸錚身邊,看了看安笙。
見到安笙面色慘白,不省人事地倒在兒子的臂彎里,林氏的心,不知為何忽然酸了一下。
這還是個孩子呢,聽說不過十三歲的年紀,今日為了陸家的事情,給累成這樣,也不知往后會不會落下什么毛病?
這般一想,林氏的心頭忽然泛起一陣憐惜和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