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氏回來得十分低調。
傅珺依著禮節,帶著傅璋站在府門口相迎。
鄭氏下車之后,先是拉著傅珺的手說了好些話兒,訴說了一番離別之情,最后才抱起了傅璋。
傅璋與鄭氏并不顯得太親。
畢竟年齡還小,就算是血脈相連的親母子,分隔的時間久了,感情也會有些生分。
好在鄭氏的愁眉并沒鎖起多久,仍是往常那副溫柔和善的樣子。至少在人前的時候,她還是表現得很得體的。
在一雙兒女的陪同下,鄭氏先是往榮萱堂見過了侯夫人,又與兩位嫂嫂敘了幾句寒溫,待一應禮儀結束之后,方回到了秋夕居。
鄭氏回來了,傅珺只得又開始了每天晨昏定省的生活。
鄭氏將養得不錯,看上去別莊生活并未對她造成什么壞的影響。傅珺甚至覺得,鄭氏的心情也是很好的。那種志得意滿的笑意,時不時便要自她的眉眼間流露出來。
也不知又有了什么事,竟讓鄭氏如此歡喜。應該不是傅珂或傅璋。這兩邊傅珺一直派人盯著,并沒收到任何消息。
至于鄭氏,傅珺的手暫時沒那么長,內宅之中她安排不下人去。不過她相信傅庚會盯著鄭氏的,還有……孟淵,也會幫她盯著鄭氏。
一想到孟淵,傅珺心里便有種異樣的感覺。
叫一個少年貴公子幫她盯著她繼母,這種感覺實在是很……微妙。
這一日,傅珺如常給鄭氏請了安,趁著學里休沐便向傅庚請示過了,與傅瑤約在一處,兩個人先去朱雀大街上的瑞蚨祥、寶慶銀樓等幾間鋪子買了些衣料,又訂了幾樣首飾,便一同去上元館酒樓吃飯。
京城貴女的生活一向十分豐富,傅珺最近也會偶爾出來走動一下,傅瑤如今算是她的玩伴。至于謝亭小盆友。最近她正忙著準備今年的白石入學試,沒空出來玩。
在上元館酒樓好好地享受了一頓美食,又與傅瑤坐在窗前說話聊天,期間傅珺只在進雅間兒的時候耽擱了一小會兒。其余的時間皆與傅瑤在一起。因此,當她們坐上回府的馬車之時,摩挲著袖子里的那封信,傅珺自我感覺像是完成了一次臥底接頭的任務。
孟淵給她送信來了。她請托孟淵幫忙查的事情,應該有了消息。
只是這家伙最近很忙。秋夕居如今也是門戶更緊,輕易他也來不了,所以便派了吳鉤給她送了一封信。
傅珺希望這封信里的消息不要叫她失望。
回到秋夕居南院之后,傅珺便遣退了眾人,悄悄取出信來讀了一遍。
孟淵的信寫得言簡意賅。而即便如此,也是用了不少筆墨才將事情說清楚,由此可見此事的復雜程度。
當年傅珺被拐一案的案犯,以及王氏毒殺案的相關涉案人員,如今已經盡皆捉拿歸案。
這個過程十分復雜,孟淵不知動用了什么力量。竟是在全國跑了一遍,最后終于在幾處地方分別抓到了這些人。
不過,孟淵在信中說,因為他的動作有些大,已經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所以,目前這些案犯被他秘密關押了起來,傅珺若想要審,只怕還要再等一段時間。
傅珺合上信,將之湊在火燭之上燒了,心下是一片平靜。
她并不著急。
她已經習慣了等待。
她早就預感到。這兩件案子一定要等到合適的時機,才能真正破案。所以她一直在等,也終于等到了這一天。
她唯一感到遺憾的是,她囿于身份只能困守宅中。此事多是孟淵在出力。
對于這位少年將軍,傅珺已經不知該如何表達感激了。她只能暗自決定,往后不管孟淵要做什么,她都一定要幫他。
而此時此刻,望著在燭火間漸漸消失的信封,傅珺的心情忽然便輕松了許多。
她背負了那么多年的事情。如今終于有了眉目,這讓她有種說不出的輕松。
不過,要想真正地如釋重負,還需要再耐心等待。
傅珺安下心來,依舊過著侯府貴女的生活。白石的功課她也學得很認真。
為了她今后的目標,她必須保住青榜頭名的稱號。
日子便在等待中安靜地滑了過去。
大暑過后第二天,侯夫人終于結束了漫長的靜修,從小佛堂里走了出來。
她出來后下達的第一個指令,便是將侯府各處角門上守門的仆婦,以及各處管上夜的婆子,盡數重新安置了一遍。或撤或換,或挪動位置,總之就是來了個全面大換血。
這雖不是大事,然在府里掀起的波瀾卻不小。
傅珺也受到了波及。
她早先安在后花園角門上的仆婦,被換到了西角門那里。還有沈媽媽安排下的上夜婆子,如今被調至了大廚房。
也不知道侯夫人這是受了什么刺激,又或者是佛祖給出了這樣的啟示?
傅珺深感此事不便,卻也只能容后徐徐圖之。
自然,深感不便的并不止傅珺一人,橫斜館中,張氏亦正為此事煩惱著。
“老夫人這一來,倒將太太的布置打亂了好些。”劉媽媽一面拿著柄團花牡丹宮扇替張氏輕輕扇著,一面說道。
張氏溫婉的臉上掠過了一絲陰沉:“錢媽媽那里可還有旁的消息?”
“還沒有。”回話的是瑞芬。她正替張氏染著丹蔻,神情十分專注。
劉媽媽暗里撇了撇嘴。
這個瑞芬也不知是從哪里來的,規矩上頭很不像樣。回話的時候都不知先帶上一句“回太太的話”。連這都不懂,倒得了天大的恩典,竟能到太太跟前來服侍。
劉媽媽一面搖著扇子,一面將視線轉向窗外。
窗子上新糊了雨過天青的月影紗,午后的光線透紗灑落,隱隱有蟬鳴聲傳了過來。
這蟬聲,委實是嘈切了些。
張氏心頭浮起了一陣說不出的躁熱。
傅琮的事情過后,她便一直在張羅傅琛的婚事。然而,她相看的幾戶人家,傅莊皆不滿意。
那鎮東侯也就罷了,畢竟人家的閨女想要高嫁,很可以嫁入國公府門中。可是,傅莊連韓娟也看不上,只說兵部侍郎官居險要,不宜結作親家。
張氏就搞不懂了,她嫂子的娘家有何不妥?
韓娟乃是她嫂子娘家兄長的幺女,今年將滿十五歲,生得端莊秀麗,舉止嫻雅,堪為傅琛良配。
韓娟的祖父乃是兵部右侍郎韓鳴,其父韓卓是正經兩榜進士出身,如今在工部任著元外郎。工部乃是六部之中最吃苦的一部,韓卓為官兢兢業業,每年一到四月就往江西、湖北、浙江等地的大堤上跑,吃住皆在堤上,平素更是勤勉有加,在部里官聲極佳,很有往上一步的可能。
這樣好的親家,一家子又清清凈凈的,張氏弄不懂傅莊有什么不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