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至此節,顧媽/媽/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太太您再想不到的,您知道那人打聽的是王家的誰嗎?”
“是誰?”張氏已經被勾起了興致,追問了一句。
“是玉姨娘。”顧媽/媽/的聲音里有著難掩的/興/奮,“那個人居然打聽玉姨/娘/的事情,太太可覺出什么來了沒有?”
張氏怔了一會,神色驀地變了:“玉姨娘?那不就是前頭王氏的生身姨娘?”
“正是。”顧媽媽輕輕地拍了一下大腿,聲音里有著壓抑不下的激動,“那人居然打聽玉姨/娘/的事,您說這不奇怪么?勇小子當時也覺得很奇怪,便問那老板,那人都打聽了些什么。那個老板便道,那人只問了滄浪先生是何時納的玉姨娘,又問那玉姨娘是打哪兒來的。最后,那人還向那個老板打聽起姑蘇城里的一個傳聞來。”
顧媽/媽/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太太,您可曾聽說過,那姑蘇城里埋著一座寶山?”
張氏被她問得愣住了。
過了好一會她才抬起頭來看著顧媽媽,神情疑惑地道:“媽/媽/的意思是?”
顧媽/媽/的聲音又壓低了兩分:“寶山不寶山的且不去說。太太也想想,那四丫頭那許多的身家,是從哪里來的?老奴查了這些時候,只知道那絕不是三老爺掙下來的。還有,那么些鋪子田產皆在姑蘇,太太難道就沒想過,這傳聞與玉姨娘之間,會不會有些關系么?”
張氏的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精光:“媽媽這是查到了什么?”
顧媽媽便微笑了起來:“老奴雖沒查到什么,勇小子卻找到了王家的一個老家人,據那人說,玉姨娘乃是商戶女,身家極富。”
張氏的心中頓時一片雪亮。
這樣就解釋得通了。
她就說呢,王氏乃是庶女,王氏的嫡母宋夫人又是個嚴謹之人。王家也不算有錢,傅珺這些身家是從哪里來的?如今有了顧媽媽這一席話,所有的事情便都聯系到了一起。
那人先打聽玉姨娘,后又打聽寶藏一事。且不論這兩者間是否有聯系。至少也從一個側面證實了玉姨/娘/的確出身豪富,所以才能給傅珺留下那么多的田產鋪子。
張氏雖不清楚具體數目,然而粗略估算下來,數十萬兩銀子總是有的。
張氏不免有些咋舌。
傅珺身家如此之富,難怪那三房母女前些時候動靜不斷。又被傅庚踢出府外說是進學或靜養。如今想來,她們定是為了傅珺的陪嫁動了不少手腳吧。
也是,有著這一大注錢財在眼前,莫說鄭氏與傅珂這兩個沒見過世面的了,便是張氏瞧著都有些眼熱。
“太太,”顧媽/媽/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仍是有著壓抑的激動,“老奴要說的這最后一件事兒,便是由四姑/娘/的鋪子引出來的。”
張氏一下子來了精神。
傅珺的身家如此豐厚,任誰都不會不動心。
他們長房接下來還有三、四件大事要辦呢。誰又會嫌銀子太多不成?
“媽媽請說。”張氏立刻笑道,又親自向顧媽/媽/的盞中續了些茶。
顧媽媽忙起身謝過了,方才坐了下來,繼續說道:“這事兒是老奴親眼瞧見的,如今說給太太知道。太太可還記得有個叫長陵的小廝,便是早前在半山閣服侍程公子的那一個?”
張氏蹙眉想了一想,腦海中浮現出幾個模糊的影子來:“我隱約記得那程公子身邊總跟著兩個小廝,一個黑瘦些,一個白胖些。”
顧媽媽立刻點頭道:“太太好記/性/。長陵便是那個黑瘦的。去年程公子回鄉應試,半山閣也空了出來。長陵便被派在門房兒里當差。老奴因得了勇小子的信兒,這些日子便時常去四姑/娘/的鋪子瞧一瞧。那天在天奇齋的門口,老奴瞧見長陵從里頭走了出來。他出來后沒多久,那天奇齋的賬房先生便匆匆出來了。老奴便給了個小叫花兩個饅頭。叫他幫我盯著些。那小叫花回來后便將我領到了賬房先生去的地方,那地方可不得了,老奴若說出來太太必得嚇一跳。太太可知那是哪里?那里竟是寶盛錢莊哪!”
顧媽/媽/的聲音雖壓得極低,可她語氣中的震驚之意卻仍是無法壓制得住。
寶盛錢莊,那可是京里有名的吃人不吐骨頭的地兒。直到現在顧媽媽都有些不敢相信,傅珺名下鋪子的賬房先生。居然是寶盛錢莊的常客。
且不論他是借錢還是放印,只要沾上了便是大事兒。若是傳了一星半點兒出去,傅庚頭上的官帽只怕未必能保得住。
張氏的臉色已經變了。
一筆寫不出兩個傅字。如果三房出了事,平南侯府也必會跟著遭殃。
顧媽媽見張氏神情突變,連忙勸道:“太太莫要著急。老奴還沒說完呢。”
張氏神色微緩,蹙眉道:“媽媽且說。”
顧媽媽便又道:“老奴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便又返回府中去盯著長陵,卻叫我發現一件事兒。那長陵的干娘老吳媽,與鄭氏身邊的范嬤嬤乃是干姐妹,二人平素十分親厚。老奴親眼瞧見長陵回府后先去找了老吳媽,老吳媽便去了秋夕居尋范嬤嬤說話去了。”
張氏的神情終于完全放松了下來。
原來如此。
看來這鄭氏對傅珺的陪嫁鋪子是志在必得。連親生女兒都被傅庚遣走了,她還不罷手。
想到這里,張氏心中微動。
她忽然便想起了傅莊曾交待她的話:
凡事順勢而為。
如今這個局面,豈不是順勢而為的最好局面么?她根本無需出手,只要輕輕撥動其中的一個棋子,接下來的一切,便會順理成章地發生。
張氏的溫婉的臉上,終于浮出了一個淺笑。
“姑蘇寶山一事,媽媽若有空兒還要再查一查。還有玉姨/娘/的來歷,媽媽也要盯著些兒。”她輕聲吩咐道。
雖然傳聞多不可信,但查一查總沒壞處。更何況,這玉姨娘也確實神秘得很,很有必要往下查清楚。
“是。”顧媽媽恭聲應了一聲。
鄭氏拿起桌上的宮扇輕輕搖了起來。
初夏的涼風穿渡而來,拂過珍珠垂墜的紗簾,窗外的蟬聲兀自響著。
然而,此刻的這一切聲息,聽在鄭氏耳中皆是一種享受。她心中那些莫名的浮躁,亦在這蟬聲接遞聲中漸漸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