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宮里回來之后,侯夫人有好些天對傅珺和顏悅色,態度十分友好,還賞了傅珺兩匹尺頭,皆是上造的遍地錦,其中一匹是暗金色繡遍地團花牡丹的,那上頭繡的團花竟是極少見的墨色牡丹,大朵的花兒壓住了布料本身的炫亮,遠看華麗雍容、近看幻色流離,當時便讓傅瑤一臉的羨慕。m樂文移動網
傅珺也很喜歡這料子,便留出了一部分來給預備自己做件對襟大袖連裳,余下的料子便分送予了各房的姐妹。
至于傅琪,因年齡太小穿不上這樣的料子,傅珺便單送了絲光絹的過去。這是傅琪心心念念了好久的,小姑娘收到禮物時歡喜得直笑,連缺了的門牙也忘了掩。
時間便在這些瑣碎的事情上細細消磨,一晃神間,十一月便也將行至尾聲。
一年一度的撫遠侯府賞花宴,今年卻是因一件事而暫停了。
此事并非旁事,而是一位尊貴的皇親,今年居然破天荒地預備舉辦一場賞梅宴。
當那印著大漢朝皇家特有的龍鳳印邊三色泥金花箋分送至各府時,整個京中貴族聞風而動,一時間金陵城中一箋難求。各高門深宅里更是掀起了一陣做新衣、打首飾的熱潮,直叫那鼓樓大街上的幾間金銀首飾店,并朱雀大街上的綢緞莊生意火爆。
平昌郡主歇了整二十年的梅花宴,竟于今年重新開設了!
平昌郡主乃是雍王最小的女兒。先帝爺即位之后,身為先帝爺三弟的雍王便去了封地,而其所出最小一兒一女便留在京中成了質子。
其后,老雍王終老異鄉,而其子承安郡王因體弱多病。亦于不久后故去,這平昌郡主便獨自留在了京中。
先帝爺平素對這位郡主亦是十分優容,甚至比對自己親生女兒還要親近。待平昌郡主十七歲時,先帝爺便親替她招了一位少年將軍做郡馬,二人頗為恩愛。
再后來,先帝爺膝下的幾位公主相繼夭折,先帝爺對平昌郡主寵愛更甚。真真是有求必應。連郡主府都是比照著公主府的規制建造的,其豪華奢麗冠絕京城,無人能出其右。
仗著先帝爺的寵愛。平昌郡主年輕時很是驕縱,雖沒干出躍馬街頭、睥睨人命的勾當來,在整個京城那也是橫著走的主兒。她又是個愛熱鬧的性子,每年深冬的賞梅宴堪稱京中規格最高的貴族宴會。曾引領一時風潮。
不過,多年前郡馬爺因病故去。平昌郡主便收華服、卸翠釵,自此過起了深居簡出的日子,輕易再不出郡主府,在京中就此沉寂了下來。這一沉寂便是二十年。
她上一回露面還是在傅珈的及笄禮上。眾人誰也沒想到,她會于今年重開賞梅宴,復現當年皇室盛景。
傅珺看著手里精致的花箋。鼻端不時飄來那花箋上一縷一樓梅花的暗香,面上掛著淺笑。心中卻在腹誹:這都快過年了,平昌郡主偏要這時候來湊熱鬧,搞什么花宴,真的很招人煩。
傅珺已經對所有的宴會產生了排斥感。
她參加的有數幾次大型宴會,除了幼時那一次因雨避開了麻煩,剩下的幾次就沒一次安生的,就連平南侯府自己辦的壽宴,還出了傅珂那回事,真是想想都讓人頭疼。
但是,府里的其他幾位姑娘對此次花宴的態度,卻是與傅珺全不相同的。
便連向來孤介的傅珂,對本次宴會亦是十分期待。傅瑤難得參加宴會,更是早早便張羅著挑首飾裁新衣,比起那幾間院子里的熱鬧來,傅珺這里便安靜得有些過分了。
郡主府的宴會可不是一句“有恙”就好推的。且看侯夫人的意思,傅珺這回必須露面。畢竟目下府里的姑娘們就以傅珺最為搶眼,又是青榜頭名,又是國宴比試,又才被太后娘娘召進宮里說話,可謂風頭無兩。侯夫人便是心里再不喜,也不得不考慮整個侯府的臉面。
有這樣一個姑娘在,整個侯府亦是面上增光。所以,傅珺赴宴已成定局,斷不可更改。
傅珺無可無不可,沈媽媽與涉江卻是忙活開了,開箱籠找衣裳,又將整匣子的首飾全搬了出來,務必要將傅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以便在那花宴上亮相。
沈媽媽可聽人說了,那平昌郡主的花宴在坊間向有“小上元”一說,便是指那花宴與每年正月十五的上元佳節類似,年輕男女不大禁著見面兒,規矩上寬泛了許多,只要不太出格便成。而各府太太夫人們亦會借機相看女孩子,往年宴會成就大好姻緣的可不在少數,否則這滿京城的貴族也不會動靜這樣大。
傅珺今年也整十三了,沈媽媽覺著,這樣一個機會,把自家姑娘拉出去給人多看看,沒準兒就能得著一個好姻緣。因此在傅珺的一應出門行頭之上,沈媽媽直是下足了功夫。
與此同時,各院里忙著花宴一事的人,此時亦是在緊張籌備當中。便說那欹云樓中,傅珂的兩個大丫鬟蓮青與梅紅整日里進進出出,一時幫著傅珂看衣料,一時替她相首飾,連范嬤嬤也被支使得團團轉。
這一日掌燈時分,傅珂見諸事已畢,便帶著蓮青,挑著一盞素紗琉璃盞的小小玉蟾燈,往晴湖山莊找鄭氏說話。
鄭氏方才吃了一盅燕窩,正自在房里散步消食,便聽見外頭小丫鬟道“五姑娘來了”。鄭氏一聽便是精神一振,提聲道:“珂兒快些進來吧。”一面又向那范嬤嬤使了個眼色。
范嬤嬤便揮了揮手,將一屋子下人皆帶了出去。
此時傅珂也已進了屋,她一面跨過門檻一面向外吩咐道:“你守在外頭,別叫人進來。”
挑著燈籠的蓮青忙應了聲是,便將那燈籠里的火熄了,自去挪了張小杌子來,與范嬤嬤一左一右守在了門前。
傅珂進屋之后,方要向鄭氏蹲身,鄭氏便滿面含笑地道:“快起來吧,到娘這兒來坐著。”說著便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一張錦凳。
傅珂便自向那凳上坐了,鄭氏又親手遞了盞茶予她,柔聲道:“我兒這兩日辛苦了,可累了不曾?”
傅珂低平的眉宇間掠過一絲溫情,低聲道:“女兒不累。”
鄭氏便將她拉近了一些,輕聲問道:“你都安排好了?”
“是,都安排妥了,娘放心便是。”傅珂亦壓低了聲音道:“是姜姒替我找的地方,便在玄武大街上有一家茶樓,極是精致的一個所在,又在街邊兒上,想四姐姐也不會起疑。”
鄭氏聞言便道:“如此甚好。只是這姜姒的底細你可打聽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