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國之罪,國法難容。這是絕對不可饒恕的。這些俘虜,若有悔改之意,發配邊疆隨軍;若無悔改之意者,一律交由左軍中尉田中策田愛卿負責監斬。”李華站在大玄門上,朗聲道。
皇上似乎在慢慢轉變,原本不理國事的他,也在開始慢慢做些動作鞏固自己的實力。桃花心下有些惻然,卻是替他高興起來。
“張領事。”
“微臣在。”張霍霍拱手。
李華一邊單手扶著大玄門樓上的圍墻,一邊費力地說道:“你率五百防衛軍配合長安府衙役維持游街秩序,并協同田愛卿進行監斬,不得有誤。”
“是,微臣遵旨。”
桃花看著下方的一切,微微有些錯愕。她不太明白為什么皇上要放那些女眷們一條生路,難道不怕日后的打擊報復嗎?
囚車一離開皇宮的宮門,圍觀的百姓們便蜂擁而至。對于亂臣賊子及其家人,長安城的百姓們十分不喜。
前幾年的陳孜令叛亂,導致大多數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這幾年的藍巾賊之亂,趙廣義和孫立兩個私鹽販子,憑借自己多年經商的優勢,更是哄抬鹽價導致民不聊生,甚至連一些富人家都吃不起鹽。
百姓們如何不恨?
距離囚車比較近的人紛紛將手中的雞蛋、菜幫子和其他一些雜物扔向關在囚車里的俘虜們,以表達他們心中的憤怒。
官兵們押解著囚車沿著長安城的主要街道游行了一輪,最后將這些人帶到菜市口行刑。
受俘儀式看完了,李華轉身,看見有些呆愣的桃花,心知她是想起了自己的家事——陸家被滅門。
“桃花。”李華輕輕喚她。
……并沒有回應。
“桃花!”這一聲加重了些力道。
桃花猛地回神,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她哀怨的斜著美目瞪向李華,“皇上,你可是嚇死桃花了!”
“現在是驚嚇,等下會有驚喜。你跟我來。”李華似是為了安撫桃花,袖手走在前面。
李華并沒有往元豐殿方向而去,桃花好奇地跟在后面。
繞過層層殿宇,走至一方梨樹林后,一處纖麗樓閣霍然出現在桃花的眼前。
李華停住腳步,望著樓閣上方,負手道:“便是這里了。”話畢,推門進去,留給桃花一個背影。
林晚識趣地自動消失了,只留下李華和桃花獨處。
“哦,這是哪里?桃花竟從未來過。”桃花微微詫異著,跟在李華后面走了進去。
桃花方才還覺得此樓外觀并無特異之處,只是普通的鵝卵石小道圍繞著四周,木梁上雕刻著些繁華錦簇。
內室卻華麗異常,橫梁上雕著鳥獸花卉紋飾,一套玉蘭緙絲屏風橫立其中,朱紅窗欞旁放著兩把做工精細的玫瑰椅,寶鼎內融著沉水香,一側的紫檀木書案上擱著舊玉子母貓筆架,插著幾支尚未動用的手筆。
李華側身坐在桌旁杌凳上,細細賞玩著一對象牙寶塔,出聲道:“你知道此樓名叫什么嗎?”
桃花緩緩搖頭,“桃花不知。”
“你看。”李華指了指梁角。
她抬頭細望過去,只見梁角篆著一個小小的賢字。
“賢……”桃花念出聲,突而想起這是太后的名號,不禁閉了口。
“對,此樓名為賢雅樓,用的就是母后的名號,當年父皇親自命工匠建制而成,每一層樓角都篆有一個賢字,以示情意長久,只是……”他慘然一笑,“若是情意真能如此樓一樣長存便好,母后進宮不多時,父皇便看上了一個浣衣局的宮女,自此便把母后丟在腦后了。”
桃花心內一跳,眼前浮出竹林房舍內太妃那張清麗的臉來,不由輕輕嘆了口氣。
“朕出生之后,母后便不太喜愛我,父皇過世后便更加如此。朕時常在想,如若喪失了愛意,便會對所有與此人相關的事物都不再喜愛吧。朕也是同父皇相關的,所以母后不喜愛朕。”
“皇上誤解了。”桃花走上前,輕輕把手搭在他肩上,“母子之情,與男女之愛是分開的。女子或許可以不愛那個男子,但絕不會不愛自己的孩子。”
“聽你這般說,朕寬慰了許多。”李華握住她的手站起身。“只道帝王家薄情薄性,朕卻不信,朕若愛上了一個女子定不會為她打造這樣一所精致的牢籠。朕會放她在身邊,能時時看上一眼便好,若她不喜歡,朕便放她自由。”他定定看著她,眼中的情意幾欲將她融化。
桃花輕輕張口,他卻捂住她的嘴,“你不必說什么,朕同你說這些并不是為了要一個答復。朕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朕一直以來對你的心意,無需拒絕也無需接受,你只站在這里便好。”
桃花垂首,眼淚落于他掌心,額上涼涼的一冷,心知是他吻上自己的額,卻再無反抗掙扎的氣力,伸手輕輕抱住他。
房內如此靜謐,似一譚徐徐流動的春水,連著光陰都不復存在。
許久之后,李華輕輕松開桃花,自桌上拿起一個樣式簡潔的木匣,徐徐打開,玉石明靜潤澤的光芒一瞬照亮了她的眼。
一串瓔珞靜靜躺在匣底,由金銀絲線穿制而成,纖毫畢現,秀美精致的仿佛一碰就會就會碎裂。桃花輕輕合了嘴。
李華取出瓔珞,伸手欲替她戴上。
桃花回過神,退開半步,福下身,“皇上,這瓔珞太過于貴重,奴婢不能收。”
他并不吭聲,執拗的按她坐下,仔細替她戴上,打量片刻緩然一笑,“一如朕想的那般合適,只有蓮花這淤泥不染的性子,才襯的上你,送你瓔珞的人并非元豐朝皇帝,而是李華。”
他負手站著,看了看窗外天色,已是入暮時分,隱約看的見層疊的晚霞,眉目間閃過一絲孤毅之色。
桃花撫了撫頸上的瓔珞,溫潤滑涼,似一顆軟密的心。
“你先走吧,朕在這賢雅樓里再待上一會。”李華出聲道。
“奴婢告退。”桃花福身走至門前,不禁回頭看他一眼,映著余輝倚在窗前的是一個寥落瘦削的身影。她心內騰起一股異樣的情緒,怔怔站著,似是出了這門,屋內發生的一切便會如煙霧般消散,眼中無端落下淚來。
她握著圍欄,閉了閉眼,終是轉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