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夜之間,春天就來了。
草木逢春,天地間忽然就罩上了一層綠色的紗衣。
青草綠綠,桃花朵朵。
大業六年的春天,章丘也一片欣欣向榮,經歷了去冬的匪亂以及剿匪后,章丘縣境內似乎已經沒有匪賊,賊匪都對章丘避而遠之,銷聲匿跡了。
就連章丘的長白山里,如今都是一片播種忙。
大半年的時間過去,如今的羅成已經不再是當初剛來時那高瘦樣子,每天練武,如今騎射技藝大進,五十步遠,步下開弓十箭能夠有七八中。就算是馬上開弓,十中也能中五。
自得了單雄信送來的兩把棗釘槊,這兩把槊讓他如虎添翼,使的是得心稱手,槊法突飛猛進。
現在他已經是一身的肌肉,八尺個頭有一百八十多斤。體重起碼增加了五十斤,但卻不是大肚肥腸,而是打熬出了一身的肌肉。
手掌更粗糙了,也更有力了。
他甚至連毛筆字現在都寫的有模有樣了,起碼不再會被人鄙夷不通書法。
新年過后,郡兵營五百人滿員,土地也分下去了,每個營兵山里分了五十畝口分田,鄉里分了十畝永業田。后顧無憂之后,他們安心練兵。
年后這段時間,羅成也幾次率兵越過縣境,深入到了長白山其它幾縣轄下的山區剿匪,以剿代練,效果不錯,尤其是每次剿匪總有不少收獲。
殺死的賊匪能請功,俘獲的賊匪則干脆都做了郡營的奴隸,負責在郡營的鐵作坊打鐵,或者在郡營的軍屯田里戴著鐐銬干活。
每次還總能繳獲一些刀兵武器,或牛馬豬羊,以及不少金銀細軟等物。而山里的一些漏網的逃民,每次發現也會被郡兵圍了,然后捉回來當了軍屯奴。
兵越練越勇,匪越剿大家卻越富。
原本賊匪多如毛的長白山里,現在已經很難找到成伙上規模的了,就連以前山里那些逃民,現在也基本難尋蹤影。
匪剿的差不多了,這也差不多要春播了。
于是羅成便只留了小部份人馬值守,其余人干脆都趕春播。
衙門里甚至也放了春假,讓胥吏們回家種地。
新的縣丞已經到任了,果然就是房玄齡,今年三十出頭,比杜如晦更沉穩些,沒那么多的書生氣,他自到了之后,縣衙運轉果然更高效,胥吏們也沒有人敢偷奸耍懶,更無人敢欺上瞞下。
新的主簿也到任了,是錄事段偃城的兄長段偃師。
他到任之后,段偃城便被段偃師以避嫌之名,讓他辭了錄事之職,回家去了。不過段偃城在家倒也沒閑著,他成了白水鄉的鄉團校尉,也不知道他們兄弟是怎么想的,或許是見羅成握著鄉勇郡兵,便也想抓點人馬在手。
暫時羅成跟段家還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態,段偃師每次見到羅成都還主動打招呼,甚至有天帶著兒子段志玄過來向小六陪禮道歉。
羅成對段家總覺得不懷好意,也表面應付,不過心里暗暗留著意。
段志玄如今天天呆在他叔父的鄉團里,據說帶了隊人馬,也是整天操練,不知道在劃算什么。
張儀臣依然還是縣令,他做了秦瓊的岳父,因此跟羅成的關系更加親密,有房玄齡和杜如晦這兩位佐官,張儀臣現在日子過的很輕松很愜意。
文有房杜,武有羅成,章丘縣進入了難得的太平階段。
不過也有不好的事情開始了。
開春了,各種都在趕春耕,可郡里已經開始讓縣里籌備今年的派役。春耕結束后,縣里將要應上面要求,派出大量的民夫去服役。多數都是出縣甚至是出郡的大役,如往東萊造船,往涿郡打造軍械、去洛陽筑城等等。
好在今年羅家不用擔心了,段偃師當了主簿后,讓他兄弟回家了,卻主動提出讓羅成老爹來當錄事。
羅成倒覺得老爹沒必要去衙門,但幾個兄弟卻覺得錄事不錯,最后老爹也同意了,羅成便沒反對。
如今老爹是縣錄事,大哥繼祖是長白鄉里正,二哥是長白鄉校尉,三哥是郡兵營的一團校尉,四哥是縣司法佐兼二團校尉,他自己是縣都尉,而小六則是營直屬旅旅帥。
大姐夫是郡兵營旅帥兼皂班捕頭,二姐夫是郡兵營的記室兼縣司戶佐,三姐夫是郡兵營旅帥兼快班捕頭,四妹夫也是縣郡兵營的旅帥。
一家子人現在都有官身或吏職,因此今年并不用擔心派役。
就連縣郡兵營的這五百兄弟,縣里也同意不派役。
一切都非常好。
眼下對羅成來說,就是要把家里的那一千多畝地給播下去就好。
現在老大老二老四都結了婚,他們的新院子也都蓋好了,因為是夯土加木梁柱結構,房子起的很快,如今都已經搬到新院另住。
羅成他們幾兄弟的房子也蓋好了,但他暫時還沒有搬過去,依然還是住在老院子,老院子也翻新了,換了瓦頂,墻壁也刷過,屋里添置了些新家具。
另外羅成還在縣城里買下了一間大院子,他現在經常在縣城里議事,因此干脆花了點錢買下了一座院子,價錢倒也不貴,甚至還買了幾個奴仆,現在那院里有管事有廚娘有車夫有門子有丫頭,不回家的時候就住那邊,一回去就有人侍候,倒也舒適。
騎馬回到家,兄弟幾個都回來了,現在都在忙著春耕的事情。
如今各人都分了家,每人名下都有地,如何安排都由各自說了算。
“小五,你田莊里也上點心,這一年之季在于春,春耕都不管,哪能行。”羅母現在也富態了不少,臉上有光澤了,如今不需要她再下地干活,就連編紗織布這樣的事情也不需要了,家里還有丫頭侍候,這人氣色一天好似一天。
她現在最高興的事情就是看著家里三個媳婦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
老大媳婦年前懷上了,老四媳婦年后迎進的門,進門沒多久也懷上了,倒是老二媳婦,反落在老四媳婦之后,趕在這正月快結束的時候才發現有了喜脈。
“娘你放心吧,我田莊那邊有莊頭把式呢,種地他們比我熟,之前已經過來跟我稟報過了,說是今年一半地種水稻,然后再種些小麥,剩下那些缺水的地方種粟谷。”
也就是一千畝地,但是那邊現在有二十多個奴隸,牛馬這些耕地的大牲口也不缺,因此根本不用羅成怎么操心。尤其是羅成之前頒下的那個畝產超過一石,多收的就能有分成的懸賞之后,那些人干活很用心。
特別是他把那一千畝地分成了幾份,讓四五個奴隸分一組,然后分組分片耕種管理,這樣也省的他們吃大鍋飯,讓他們包干做事更有積極性。
“你啊,就是心寬,這么重要的事情全扔給下面莊頭去了,也不怕他們弄不好。”
“他們要是弄不好,那我就更弄不好了。”羅成可沒精力心神去天天下地盯著呢,就如郡營里的軍屯,郡營在山里足劃了兩萬畝地,這些地他也是全交給下面人去管了,具體的就由屯田奴耕種,春耕忙就讓郡營兄弟也幫下忙。
“一會喊老大他們都過來吃飯,難得一家人都在。”老爹道。
剛說完,闞棱騎馬沖進院子,滾鞍下馬,急急忙跑了進來。
“義父,歷城秦家派人送信來了,說是····說是···”
“說是什么?”羅成見被他留在縣里的闞棱急急忙跑來報信,估計是出什么大事了。
果不然,闞棱告訴他,秦叔寶剛派人送來信,說秦母去世了。
“怎么人說沒就沒了?過年時去看,不是還十分硬朗健康嗎?”羅母驚訝又悲傷的問。
“說是好好的突然就沒的,沒病沒痛的。”
老爹嘆了聲氣,“估計也是壽數到了,這樣走了也好,沒受折磨。收拾收拾一下,準備去郡城奔喪吊唁吧。”
“我那苦命的嫂子喲。”羅母忍不住淚水下來,“這兒子剛娶了妻,孩子都還沒懷上,孫子都沒抱到,這就走了,走的也太早了。”
“起碼也看到叔寶長大成人還娶了妻,這走的時候叔寶也在身邊守著走的。”老爹勸尉妻子。
羅成聽了也不由的心情有些沉重,老太太是個很不錯的人,他第一次去的時候,她也沒有嫌棄過半點羅成鄉下小子,每次去都把他看的很重,讓叔寶多照顧他。
如今居然說走就走了。
存孝和嗣業他們聽聞叔寶母親走了,也都嘆息。
“我這就去安排車馬,明早咱們就走。”
雖然現在家里忙著春耕,但遇到這樣的事情,也就只能先扔下了。
羅成讓人去田莊把自家的莊頭喊來交待些事情,坐在那里想著,舅母這個時候去世,叔寶做為武官,按規矩要為母丁憂。
而一般丁憂,是守制三年,實際是二十七個月。
從喪事這天起,要辭職在家守孝滿二十七個月才行,否則就是不孝。這樣一來,叔寶暫時不會再回東萊軍營了,怕是也參加不了明年的東征高句麗海路進攻了。
接下來三年,秦瓊要吃、住、睡都在父母墳前草廬,不喝酒不洗澡不更衣,停止一切娛樂活動,除非遇到特殊的緊急情況,朝廷特旨奪情方可起復任事。
有時,擔任要職的武將或出征在外的武將不丁憂守制,而是給假一百天。若不許丁憂,稱為奪情,若是丁憂未滿三年而征召出來則稱起復。
“希望來護兒不會奪情吧,就讓叔寶在家好好守孝三年也好。”他心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