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七放權給寇準,寇準也不客氣。
當即。
入了府衙。
坐上大堂。
穿戴了屬于他的官服,是一身推官的官服,從六品。
然后,他開始對代州大刀闊斧的改革。
大權在手,過期作廢。
寇準幾乎毫無阻攔的在代州,貫徹落實了他的執政理念。
然而,在碰上商法和大同軍軍務的時候,卻遭到了阻攔。
楊七在離開代州的時候,留下了兩份手書。
提醒寇準暫時不要動代州的商法和大同軍的軍務。
一切必須等到他從汴京歸來后,再商討定奪。
此事,引起了寇準的好奇。
寇準仔細查閱了代州城里的商法和商稅。
他發現,代州城每一日受到的商稅,高達上萬兩。
每一日是上萬兩,一年可就是近三百萬兩左右。
這還僅僅是商稅。
其中并沒有牽扯到各地的農稅。
畢竟,在大宋,農稅才是重中之重。
如此龐大的商稅,一下子就引起了寇準的興趣。
當然了,寇準也遵從了楊七信中的告誡,并沒有去動商法和商稅。
他只是開始每日細心的觀摩代州城的商業狀況。
當寇準開始觀摩代州城的商業狀況的時候,楊七帶領著人馬已經到了汾水邊上。
再臨汾水驛。
汾水驛站的站長已經換了一位。
整座汾水驛也被改建成了一座酒樓。
驛站里的花草樹木,全都被除去了。
汾水驛,已經徹底的變了樣。
楊七也就沒有興趣再在汾水驛待下去了。
在汾水驛向陽的山坡上。
楊七挖出了戰死在汾水驛的家將們的尸骨,帶上他們繼續上路了。
楊七這一次歸程的道路,遠比他當初去程要艱難。
幾乎每隔幾十里,遇到大山或者溪流的時候,總會跳出來一些個強盜山匪。
距離去歲楊大剿匪過去還不到一年。
各地的匪徒似乎又重新冒出來了。
大宋,是一個滋生山匪的肥沃土壤。
縱觀五千年歷史,土匪最多的,就是大宋。
一路上碰到的山匪多了,楊七就有些感慨。
或許,當初楊家去占山為王,也比投靠大宋要強一些。
楊七一路上遇到了幾十股的土匪和流寇。
可以說,楊七幾乎是一路殺過來的。
等他們一行到達汴京的時候。
隨行的十二人,已經銳減到了七人,而且每個人身上都沾滿了血跡。
跨馬奔跑在馳道上,遙望著越來越近的汴京城,楊七滿臉猙獰。
今日。
汴京城東門口執勤的是高家的人。
當他瞧見了楊七一行的時候,匆匆逃離了自己的崗位,快速的向高府跑去。
幾乎在楊七跨馬入京城的那一刻起。
汴京城里有一半的權貴,都知道楊七回京了。
楊七跨馬奔馳在汴京城的御街上,表現的飛揚跋扈。
一路上所過之處,人仰馬翻。
他在以這種姿態,表現自己對雁門關事件的不滿。
巡街的禁軍們,撞見了楊七,一個個像是鵪鶉一樣,悄聲躲避。
沒有人愿意在這個時候,去撞這個魔頭的眉頭。
楊七快馬疾馳到了一個菜市口前,瞧著菜市口前聚滿了人。
稍微打聽了一下,才知道,今日是迫害楊家,造成雁門關事件的主謀斬首的日子。
楊七分開了人群,騎著馬沖了進去。
菜市口內,跪倒著一群人,一個個的面目猙獰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有人認出了騎馬的楊七,當即喊了一句。
“嗣仙人回來了。”
一瞬間,整個菜市口都沸騰了。
幾乎所有百姓都圍著楊七,七嘴八舌的問雁門關的事兒。
楊七隨口敷衍了幾句,他把目光投在了準備被斬首的那些罪囚身上。
其中一個罪囚,看到了楊七,高聲嘶吼道:“楊賊,你怎么還沒死?”
楊七策馬上前,踹開了想擋在他面前的侍衛,到了罪囚的面前。
楊七低頭看著他,“潘家的余孽?”
罪囚瞪著眼,面目猙獰,嘶吼道:“楊賊,你陷害恩公一家,我咒你不得好死。這一次在雁門關沒弄死你們楊家父子,算你們命大。
可是遲早有一天,你們楊家將會為我恩公一家陪葬。”
楊七冷冷的盯著罪囚,冷聲道:“就憑你?也有資格謀劃雁門關的事兒?你也太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們背后的人,拋你們出來做替罪羊,是不是給了你們足夠的好處了?
比如說安排了你的家眷們過上好日子。或者說,直接給了足夠的銀兩夠他們下半輩子過活?”
罪囚眉頭一縮,沉聲道:“我不懂你在說什么。”
楊七一臉惡毒道:“不懂沒關系,我不需要你懂。我過來和你說話,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凡是陷害我楊家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就算你們背后的人幫你們暗頓好了家眷,我也會一個個挖出來,送他們下去陪你們的。”
“楊賊!”
罪囚猛然暴起,聲嘶力竭的喊叫。
很明顯,楊七的話,戳到了他們的軟肋。
楊七掃了一眼坐在監斬官位置的官員,冷哼了一聲,策馬離開了。
楊七走了,可楊七所說的話,卻被臺下的百姓們記住了。
汴京城內剛被壓下去的流言蜚語,瞬間又被楊七給挑了起來。
楊七離開了菜市口,跨馬回府。
一到府門口,瞧見了府門上掛這白帳,瞬間臉黑了。
楊府門房的老仆瞧見了楊七,趕忙向他施禮。
卻被他一腳踹到在地。
楊七指著府門上的白帳,冷聲道:“把這些東西全都給我撤了。”
老仆苦著臉,道:“這是老爺吩咐的……”
“撤了。”
楊七低吼道:“如果我再看見這種東西,我一定會放一把火,燒了這天波楊府。”
老仆嚇了一跳,趕忙帶人去撤白帳。
楊七黑著臉,大步流星的進入到了天波楊府正堂。
映入眼簾的就是披麻戴孝的三位嫂嫂和自己的妻子。
老楊和佘賽花一臉傷感的坐在堂上。
佘賽花瞧見了楊七,瞬間淚奔,“七郎回來了?”
楊七冷冷的點了點頭,然后在眾人驚愕的眼神中,走到了堂前,取出了那個楊延輝的靈位,奮力的摔在了地上。
“楊延嗣?!”
老楊一拍桌子,氣急敗壞的站起身。
楊七毫不示弱的瞪著他,聲音冰冷道:“活不見人,死不見尸,你憑什么敢斷定他死了?”
老楊喊道:“當時那種情況,他怎么可能活著?”
楊七低吼道:“你憑什么說他不能活?萬軍叢中,我可以全身而退,他就不能了?”
楊七緊接著又道:“還有,雁門關的事兒,還沒有討回一個公道。你又有什么資格為他設靈堂?”
老楊渾身氣的發抖,他指著楊七,怒吼道:“朝廷已經查明了此事,乃是潘氏舊部所謂。今日已經將其全部問斬。”
楊七眼神越來越冷了,他盯著老楊,譏諷道:“楊業,虧你征戰沙場三十年,難道你覺得,一群喪家之犬,也有本事封鎖整個雁門關嗎?
難道你覺得,一群喪家之犬,也能讓雁門關周遭的所有邊軍無視十萬遼軍南下嗎?”
楊七直呼老楊之名,已經算是大不敬了。
“七郎!”
佘賽花一臉驚愕的出言提醒。
老楊嘴里喘著粗氣,低聲吼道:“這是朝廷給的交代,這是陛下給的交代。”
楊七冷笑道:“八千火山軍,一萬多民夫,葬身在雁門關。一句朝廷給的交代,就說得過去嗎?你對得起忠心跟隨你的八千火山軍,還是對得起那一萬多拋妻棄子的民夫?”
老楊渾身劇烈的顫抖,他顫聲道:“放肆。”
老楊心里也委屈,可是他一想到。
當時上朝受封以后,趙光義把他叫道了殿后,推心置腹的話,他就只能把這些個委屈,打碎了往自己肚子里咽。
老楊聲嘶力竭的喊道:“朝廷給的交代,就是真相。朝廷對死去的將士們,厚葬,并且厚待了他們的家眷。朝廷對得起他們。”
“哈哈哈”
楊七放聲大笑。
“好,很好,你說朝廷給的就是真相。那咱們就聽一聽,那一個才是真相。”
楊七轉頭冷聲吩咐,“給我叫落葉過來。”
落葉得知了楊七傳喚,很迅速的就到了楊府正堂上。
楊七冷眼盯著他,沉聲問道:“告訴我,你查出來的真相。”
楊七的目光很冰冷,像是一柄鋒利的彎刀,在人身上割肉。
落葉很清楚,他查出來的真相,如果不能讓楊七滿意。
那么,以后楊七的身邊,就不會再有落葉這么一個人。
落葉深吸了一口氣,低聲匯報道:“屬下已經查清了此事的來龍去脈。去歲十一月的時候,潘仁美借著和遼國使節相熟的關系,謀劃了針對雁門關的戰事。他暗通遼國,邀請十萬遼軍南下。
去歲臘月,潘仁美倒在了首領手里。這個計劃就被擱置了。
不過,在潘仁美伏法前,曾經見過一個人,并且許下了重利。讓此人幫忙繼續執行這個計劃。
此人借著潘家的財物,暗中勾連了西北的將門,一起封鎖了雁門關。
并且讓潘氏舊部截殺了雁門關派出去的一切信使。”
老楊一臉難以置信。
楊七冷笑了一聲,問道:“此人是誰?所牽連的將門都有那些?”
落葉低著頭,沉聲道:“此人便是……符家的家主。將門中,出力最多的,是高家和王家。”
楊七瞇起眼,冷笑道:“符家……”
他吩咐落葉,道:“你回頭給我列舉一個詳細的名單,我要知道都有誰參與到了此事中。”
落葉抱拳道:“屬下明白。”
落葉得到了楊七的吩咐,離開了楊府正堂。
老楊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噗通一聲癱坐在了椅子上。
他的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佘賽花和楊七的三位嫂嫂也難以置信。
曹琳算是唯一一個聽到這些以后,還保持平靜的人。
楊七冷冷的盯著老楊,問道:“爹,您覺得,那一個更像是真相?”
老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低著頭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
佘賽花面色慘白的低聲道:“符家……高家……王家……這大宋將門之列,容不下我楊家……”
朝廷給的答案,和楊七查出來的答案,差距太大了。
大到隨時就能覆滅一個家族。
楊家能征善戰又有什么用?
被這么多家族針對,楊家即便是獲得再大的功勛,到頭來,也只有覆滅一條路可走。
老楊忠君愛國,奮斗了半生。
似乎都沒有什么意義了。
半晌。
老楊突然抬起頭,雙眼充滿了血絲,他低聲道:“我楊業,忠的是陛下。有陛下在,就有我楊家在。縱然大宋將門之列容不下我楊家。陛下能容下我們楊家,就夠了。”
楊七聞言,咧嘴一笑,道:“即便是陛下在背后使一些小手段,您也不介意嗎?”
老楊露出了一張吃人的面孔,沖著楊七嘶吼,“你在胡說什么?”
楊七攤開手,道:“我會胡說?那我問您,十萬遼軍南下,圍困雁門關。而距離雁門關最近的代州,一兵一卒都沒有向雁門關派遣,這是為什么?
您可別往了,代州是歸您節制的。駐守在代州的大同軍,也是您的部下。
為何您這位代州太守,大同軍節度使在雁門關被困,代州卻沒有一點兒動作呢?”
老楊面目猙獰的可怕,他低吼道:“代州的事宜,為父都交給了楊保掌管。為父很少過問代州的事宜。楊保沒有馳援雁門關,自有他的考慮。”
楊七贊同的點了點頭,道:“爹說的極是,楊保卻是有自己的考慮。因為他剛向陛下投誠,也剛獲得了代州觀察使的敕封。
他已經抱上了陛下的這個大靠山,沒有陛下的命令,他又怎么可能去馳援您呢?”
“怎么……怎么……怎么可能?!!”
老楊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快從眼眶里掉出來了。
楊保向趙光義投誠,還獲得的趙光義的冊封。
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趙光義在背地里,正在抽楊家的脊梁骨。
趙光義是誰?
皇帝。
老楊所效忠的人,也是老楊最為信任的人。
即便是他讓老楊去死,老楊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可就是這個在老楊心里,占有者絕對位置的人,暗地里在給老楊使絆子。
老楊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和所有將門作對。
怕的就是帝王,讓他這一顆忠臣的心寒下去。
“噗”
老楊面色突然潮紅,猛然噴出了一口逆血,翻了各白眼,暈厥了過去。
他實在受不了這種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