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七治下官員良多,要是為了給呂端出頭,就冒然的決定一個官員有沒有罪責,傳出去很難服眾。
呂端被楊七看的臉色有些發青,他盯著李毅暴喝,“你要證據,本官就給你證據。本官一定要讓你死的心服口服。”
呂端向楊七拱手道:“懇請虎侯派人去牢房里查驗。我在逃走的時候,有一群義士為了幫我,不幸遇難。他們遇難不久,相信他們的尸體應該還在府衙內。牢房里肯定還有血跡……”
楊七點點頭,對彭湃道:“你帶人去查驗,無比檢查清楚。本侯絕不會誣陷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彭湃拱了拱手,率領著上百人去牢房查看。
呂端一直憤恨的盯著李毅。
李毅卻顯得風輕云淡,一副沒做過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的樣子。
彭湃去的快,回來的也快。
他回來以后,神色異樣的瞧了呂端一眼。
呂端心里咯噔一下。
彭湃對楊七拱手道:“少爺,屬下帶人仔細查驗過了牢房,什么也沒有發現。”
呂端瞪大了眼睛,驚愕道:“這不可能!”
“哼!”
李毅冷哼了一聲,挑釁似的看了看呂端。
呂端咬了咬牙,“本官要親自去查驗。”
丟下了這句話,呂端直接讓人帶著他向牢房奔去。
奔到了牢房以后,呂端瘋狂的在牢房里尋找。
血跡!
尸體!
犯人!
一個都沒有。
牢房里空蕩蕩的,就像是被狗舔過一樣。
呂端難以置信的看著他待過的那間牢房。
“易直兄?”
楊七跟在呂端身后,臉色有些難看的看向呂端。
呂端瞪著眼睛,“不可能!不可能的!牢房里那么多犯人去那兒了?”
他轉頭盯著李毅咆哮,“一定是你!一定是你轉移了牢房里的犯人!一定是你!”
楊七皺了皺眉,問李毅,“犯人呢?”
李毅拱手道:“侯爺,咱們西北四府的規矩,各縣的死刑犯,要到了明年三月的時候才會押送到知府衙門。而其他的犯人,都要送到好水川、三川口、西夏府去服役。所以,在冬日的時候,牢房里很少有犯人。”
李毅瞥了呂端一眼,遲疑道:“至于這位大人口中所說的犯人,下官真的不知道。反正大同府府衙的牢房里,今冬的時候沒有犯人。”
“怎么會這樣?”
呂端瞪著眼睛。
“哎!”
楊七長嘆了一聲,搖了搖頭,板著臉道:“易直兄,明晚就是除夕,你想提前送一份年禮給我,我能理解。可是這一份年禮,真的有些過分了。”
呂端不甘的低吼,“我說的都是真的……”
楊七拍了拍呂端的肩頭,轉身離開了府衙。
彭湃帶著人也撤出了府衙。
呂端吊在最后。
李毅有意無意的湊近了呂端,陰沉的笑道:“跟我斗,你算什么東西。”
“你找死!”
呂端胸膛里的怒火一下子被點燃了。
李毅冷眼盯著他,“你想行兇?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哼!”
丟下了這句話,李毅傲然的回后堂去睡了。
呂端身體內的怒火,快要從胸膛里噴出來了。
他快步趕上了楊七。
“虎侯,那個李毅……”
楊七腳下一頓,盯著呂端,感嘆道:“易直兄,我雖然是西北四府之主,可是做事不能憑借自己的喜好來。”
呂端緊皺眉頭,低聲道:“你不相信我?”
楊七譏笑道:“我相信你有什么用?你我都是官,應該懂得官場的規矩。有些事情,即使是你我親眼所見,沒有證據,也做不得數。”
呂端沉聲道:“那個姓李的,把那么多犯人轉出了牢房,一定會留下痕跡。只要肯查,一定會查出蛛絲馬跡的。”
楊七背負雙手,嘆了一口氣,“那就年后吧!年后我再查查……”
“年后?”
呂端果斷搖頭,“不行!年后的話,那個姓李的肯定把所有的蛛絲馬跡都抹除的干干凈凈,到時候肯定什么都查不到。”
楊七皺眉,“現在查,誰去查?明晚是除夕,所有人都要過年。我今歲雖然不用去復興府陪著我爹娘,但是我也要在府上陪著妻兒。
剩下的能查此事的就只有寇準一人。
寇準在西夏府巡查,從西夏府趕到此處……”
“我查!”
呂端咬著牙低吼了一聲。
楊七意外的看向呂端,“易直兄在跟我開玩笑嗎?你怎么查?用什么身份查?”
呂端俯身而立,鄭重的向楊七施禮,“朝廷回復的公文,恐怕要到了正月十日左右才會送到代州。在這段時間,呂端無事可做。
懇請虎侯幫我!讓我查出此事的真相。”
楊七直愣愣的盯著呂端,沉吟了半晌,長嘆了一口氣,“罷了,看在咱們曾經同殿為臣的份上,我就幫你一次。眼下大同府知府還在空缺中,你就暫代大同府知府,為期十五日。在此期間,你可享有一切知府應有的權力。”
呂端感激的對楊七施禮,“多謝虎侯。”
呂端頓了頓,又道:“懇請虎侯這就傳下印信,呂某今夜就要走馬上任,突擊賊人。”
楊七愣了愣,遲疑道:“會不會太急了?”
呂端搖了搖頭。
楊七點了點頭,道:“我這就派人回去那大同府知府的大印給你。為了穩妥起見,我再派遣二十人的護衛給你。”
“多謝虎侯!”
很快便有人從楊府內拿來了大同府知府的大印。
楊七把大印交給了呂端,又讓彭湃分出去了二十人的護衛給呂端。
呂端拿著大印,帶著護衛們,當即就去走馬上任。
楊七望著呂端離去的背影和彭湃對視了一眼,兩人會心一笑。
“上鉤了!”
楊七笑的很開懷,他感慨道:“為了引呂端上鉤,還真是不容易啊!”
彭湃也在笑,“少爺,你說他要是發現了這一切都是咱們布的局,會怎么樣?”
楊七遙望汴京城方向,道:“這就要看去汴京城傳信的人能不能按時把信送到。只要大宋的三位宰輔答應了我的兩個條件。
到時候木已成舟,呂端就算是發現了我們的布局,也只能捏著鼻子自認倒霉。”
彭湃拍馬屁道:“少爺真是謀劃的深遠啊!”
“你也學會了拍馬屁了?這可不是好習慣。”
“屬下這是真心誠意的。”
當晚。
呂端到了大同府衙門,亮出了知府大印,解了李毅的官職,扣押了所有的衙役們,開始突擊審問。
一晃就是兩日。
即便是除夕和大年初一。
呂端依舊在大同府衙門里突擊審問。
過節?
他不愿意。
在沒有幫綠柳和牢里們的義士伸冤之前,他絕不會過節。
他卻絲毫不知道,改變他一生的一幕,正在汴京城里上演著。
汴京城內。
皇宮。
依例所要舉行的初一大朝會,今年并沒有舉行。
百姓們在慶祝新春佳節,可是皇宮里卻死氣沉沉,一點兒過年的氣氛也沒有。
垂拱殿內。
李昉、畢士安、李沆,以及二皇子。
四個人圍著龍案,盯著上面的一份書信在發愁。
二皇子愁眉苦臉的問李昉,“此事……李大人如何看?”
李昉揪著胡須,覺得腦殼疼。
“楊延嗣的要求,未免太詭異了一些。”
二皇子看向畢士安。
畢士安苦笑道:“臣原以為,楊延嗣會開口索要錢糧,沒想到……”
李沆皺眉道:“絕不能答應!”
二皇子擔憂道:“如今我們騎虎難下,父皇又未醒,我們若是不答應楊延嗣的要求,楊延嗣如果聯合遼人揮兵南下,到時候可就難辦了。”
畢士安沉吟道:“楊延嗣應該不會聯合遼人吧?”
李昉搖頭。
“難說!”
二皇子贊同李昉的意思,他說道:“楊延嗣如今在西北,形同自立。連自立他都敢,他又怎么不敢聯合遼人。須知當年的北漢,以及剛被楊延嗣剿滅的黨項,占據西北的時候,可都和遼人有勾連。”
“總不能真答應他的要求吧?”
李沆指著書信,沒好氣道:“張嘴就要半個朝廷的人,甚至連我和畢兄都在其中。這怎么答應?”
確實如李沆所說。
楊七給大宋朝廷的信,遠比他跟呂端說的要夸張。
他一張嘴,指名道姓的就要了大宋朝堂上半朝的文臣。
其中包括向敏中、王旦、馮拯等等。
末尾的時候,還有李沆和畢士安的名字也在其中。
李沆惱怒道:“楊延德一個破銅臺關的功勞,就能換半朝朝臣?”
“早知道就不要這份功勞了。”
畢士安感慨道。
李昉翻了個白眼,“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功勞已經冒領了,難道還能還回去?”
李沆憤恨道:“可楊延嗣這是趁火打劫。”
“這能怪楊延嗣?要怪只能怪王超,冒領誰的功勞不行,非要冒領楊延德的功勞。現在被楊七抓住了把柄,威脅我等。”
畢士安暗自咬牙。
李沆咬著牙,低吼道:“我饒不了王超!”
二皇子敲了敲桌子,說道:“咱們還是先說說楊延嗣的事情該怎么解決。王超的事情,以后再說。”
王超畢竟是趙光義潛邸的臣子,二皇子在他爹還沒咽氣之前,還真不好處置。
所以只能暫時避過王超的問題,直接議論楊延嗣的事。
李沆和畢士安瞪著眼睛不愿意說話。
二皇子只能再次看向李昉。
李昉遲疑了一下。
“眼下陛下未醒,我們必須穩住朝堂不亂。楊延嗣點名要這么多人,肯定是不可能,此事一定還有商討的余地。李沆,你去接觸接觸楊延嗣派來的人,看看此事商量的余地有多大。”
李沆惱怒道:“我不去。”
李昉皺起了眉頭。
畢士安苦笑道:“還是我去吧!其實我覺得,這件事對朝廷而言,未必是一件壞事。”
二皇子、李昉挑眉。
“何出此言?”
畢士安輕笑道:“大家想想,楊延嗣既然要這么多官員過去,肯定是因為他治下的土地在急劇的擴張,需要大量的人手去管理。
若是我們派出去的人能夠忍辱負重,潛伏在楊延嗣身邊,伺機爬到了高位。
這對我們以后收復西北四府,很有利。”
李沆臉色微微一變。
二皇子和李昉對視了一眼。
二皇子咧嘴一笑,“畢大人言之有理。”
李昉思量道:“你先去探一探楊延嗣派來的人的口風。我們再思量思量。”
李沆插話道:“你可以跟他們說,朝中的重臣斷然不能給他們。但是,其他的官員,要多少有多少?”
二皇子三人愣愣的看向李沆。
李沆嘴唇輕啟,冷笑道:“犯官!”
二皇子三人眼前一亮。
還真別說,大宋的犯官真的很多。
在滄州、雷州、邕州、沙門島,刺配的犯官足有三萬多人。
這些人在朝廷眼中,除了一些有背景的還有起復的希望外,其余的都是累贅。
這些人,全部給楊延嗣,朝廷都不會心疼。
畢士安鄭重的點頭,笑道:“我這就去跟他們談。”
翌日。
清晨的時候。
畢士安早早到了垂拱殿內。
四人再次湊到了一起。
二皇子焦急的問道:“如何?”
畢士安沉聲道:“沈倫的兩個兒子,以及沈倫的家眷是楊延嗣點名要的,這個不能變。除此之外,朝中的群臣中,呂端、向敏中、王旦三人,是楊延嗣點名要的,包括他們的家眷。除此之外,楊延嗣名單上的人,皆和換成犯官。”
“呂端?向敏中?王旦?”
二皇子三人皺眉。
李昉遲疑道:“楊延嗣為何對這三人這么看重?難道這其中有什么貓膩?”
李沆挑了挑眉毛,淡然道:“楊延嗣在入仕之前和呂端有交集,和向敏中也有交集。王旦是楊延嗣的同年。楊延嗣應該是在挑他熟悉的人。
比如現在在西北執掌政務的,就是楊延嗣的同年寇準。”
二皇子三人恍然大悟。
畢士安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李昉沉吟道:“四位朝臣,除了呂端外,并沒有中樞重臣,數百位犯官……這個代價,咱們付得起。”
李沆、畢士安贊同的點頭。
誰去都好,只要他們不去就行。
剩下的,他們才不在乎。
二皇子見三位宰輔已經點頭,當即說道:“那就傳向敏中、王旦二人入宮覲見。本宮要親自和他們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