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軍將士們在曹彬率領下,沖進了幽州城。
韓德讓他們沒抓住,只抓住了十萬遼軍俘虜。
早在城墻傾斜的時候,韓德讓就護衛著耶律休哥逃下了城頭,然后二人統領著二十多萬幽州城的遼軍,逃出了幽州城,撤往順州。
幽州城的攻破,標志著中軍收復燕云十六州的腳步,邁進了一大步。
曹彬在穩定了城內亂糟糟的百姓以后,就率領著一部分的兵馬,在幽州城傾斜的城門口恭迎趙光義龍攆。
巨大的龍攆猶如一座小山,移動到了幽州城南門前。
趙光義掀開了龍攆上的簾子,望著傾斜的幽州城墻,微微皺了皺眉頭,“幽州城南門傾斜,不吉利,陳琳,去傳朕的旨意,讓曹彬率人清開東門門戶,朕要由東而入。”
龍攆停在了南門門口,寸步不進。
隨著趙光義的命令傳達到了曹彬耳中,曹彬迅速的帶領著禁軍將士,去清開了東門。
然后,趙光義的龍攆就由東門而入,進駐了幽州城。
城外的禁軍將士們,也跟著進入了幽州城。
幽州城很大,可以說是整個遼國南方最大的城池,歷經幾代王朝的建設,城池的規模很宏大。
即便是經過了之前楊七命令禁軍弓弩手的連番轟炸,依然有很多建筑得以完善的保存。
其中最華麗的兩座建筑,一座是城主府,也就是韓家在幽州城的府邸;另一座是寺廟,規模宏大的寺廟,廟宇的名字是梵文,楊七不認識,廟宇后方有一座高達十丈左右的佛塔。
按道理說,趙光義應該住進城主府,可他偏偏選中了寺廟,非要住進去,親近一下佛祖。
趙匡和趙光義雖然是一母同胞,可是兩個人的信仰卻很不相同。
趙匡喜道,趙光義喜佛。
趙匡喜歡道,還有所克制。
趙光義喜歡佛,一點兒都不克制,每年他要給寺廟里捐獻不少香火錢,并且還做主修建了許多寺廟。
只要是能圖一個吉利的名頭,他都喜歡建一個寺廟懷念一下。
趙光義住進了寺廟,群臣們也跟著住進了寺廟。
那個富麗堂皇,卻冷冰冰的城主府,就丟給了曹彬、趙德芳二人去住。
趙光義住進了寺廟以后,當即下令,全軍休整三日,大慶三日。
于是乎,在城外憋了很久很久的禁軍將士,開始了一場勝利的狂歡。
而帶給他們這一場勝利的楊七,似乎被人們選擇性的遺忘掉了。
趙光義狂歡三日的命令,讓整個幽州城都陷入到了一片沸騰中。
而城主府偏院里,卻顯得很清冷。
楊七手里拿著一把蒲扇,半躺在從韓家書房內搬出來的躺椅,悠哉游哉的納涼。
稻草人和扎馬合勇士們,忠誠的守衛在院子外,不許任何外人接近此處。
彭湃從城主府的廚房,拿了些酒菜,端著進入到了院子里,輕輕的擺在了楊七面前的石桌上。
他無奈的看著悠哉游哉的楊七,道:“少爺,您就不生氣嗎?”
楊七手里的蒲扇一頓,半瞇著眼,笑道:“我為何要生氣?”
彭湃心里不平的道:“這幽州城,是少爺您幫他們拿下的,可是他們慶祝的時候,卻不叫上您。還有,上至皇帝,下至文武官員,似乎全都忘記了是您幫他們打下的幽州城。
沒人過來向您道謝一聲,甚至連個客氣的人都沒有。”
楊七搖頭一笑,道:“正常……這幽州城雖然是我幫他們拿下的,但是攻破幽州城的這一戰,從一開始就是一個交易。如今交易完成,各取所需而已。
他們要的是一場大勝,要的是破開進軍古北口的橋頭堡,要的是功勞。
而你家少爺我要的是應州、云州兩地的合法統治權。”
“可是屬下還是覺得不舒服……”
楊七瞥了彭湃一眼,坐直了身體,把蒲扇放在了桌上,道:“行了……朝廷一個多月拿不下的幽州城,被你家少爺我一天就給攻破了。這已經顯得他們很無能,很沒面子了。
如今人家臉上就剩下一塊遮羞布了,你要是再把這一塊遮羞布給掀開,那你還讓人家活不活?”
“屬下……”
彭湃還想說話,楊七卻抄起了筷子開始吃菜了,并且還招呼著彭湃一起吃。
主仆二人就在這幽靜的小院里,痛快的吃喝。
而外面放肆的喧鬧,跟他們一點兒關系也沒有。
終究不是一路人,很難尿到一個壺里去。
幽州城內在大肆慶祝。
而剛跑出幽州的耶律休哥和韓德讓,就顯得很狼狽。
耶律休哥黑著臉策馬在前,毫無一位遼國尊貴王爵的威嚴,韓德讓跨馬在后,垂頭喪氣的像是霜打了的茄子。
在他們二人身后,跟著同樣垂頭喪氣的二十多萬遼軍。
幽州城一戰,敗的太快了,快的他們到現在還沒反應過來。
韓德讓踹了兩腳馬肚子,讓胯下的馬兒追上了耶律休哥,臉色陰翳的問道:“王爺,這到底是為什么?”
耶律休哥拽了拽馬韁繩,側望天上的明月,唏噓道:“本王也沒有想通,宋軍被阻在幽州城外一月有余,所用的戰術都中規中矩的。幾乎所有的戰術,本王或多或少都見過。可是今日宋軍所采用的戰術,本王卻聞所未聞。
這幾乎是一種全新的戰術,本王在其他的兵書上,從未見過這種戰術。”
韓德讓陰沉著臉,咬牙切齒道:“老臣雖然看不透這其中的貓膩,但是老臣總覺得這件事不簡單。”
“嗯!”
耶律休哥輕輕點頭,道:“這件事確實不簡單。宋軍若是會這種戰術,怎么可能會在幽州城外拖一個多月才破城呢?
所以,本王可以斷定,這種戰術絕對不是宋軍所有的。
能出這種奇招制勝的人,在本王心里,只有一個人選。”
“誰?”
韓德讓追問。
耶律休哥長嘆道:“楊延嗣!”
一聽到楊七的名字,韓德讓就惱了,“又是這個小畜生,上一次在上京城,他砍了老夫一刀,差點害的老夫身死。這一次又幫著宋軍破了老夫的幽州城,老夫恨不得把他碎尸萬斷。”
耶律休哥撇撇嘴,無奈道:“這個人暫時還動不得。”
韓德讓瞪眼道:“為何就動不得?”
耶律休哥瞥了韓德讓一眼,平靜的說道:“你別瞧著楊延嗣麾下的兵馬一直都在云應附近打轉,就小瞧他。當年本王率領十萬精兵南下,被楊業擋在了雁門關外。
眼看著本王就要破開雁門關,長驅直入,征討中原。卻被此人以四萬雜軍,攔在了雁門關外。
甚至本王自己還挨了他一槍……
次年,本王再次率領十萬精兵南下,討伐勝州,被他擋在了陳家口外。
他憑借著七萬新建不久的兵馬,以及火藥之利,打敗了本王。
甚至還派人奇兵突襲,偷襲了大定府和幽州城。”
“呼……”
吐出了一口濁氣,耶律休哥幽幽道:“這么多年過去了,他手下那些新軍兵馬,已經磨練成了能征善戰的老卒,兵員更是擴充了三倍。其兵甲之利,即便是宋國,也尤為不如。
由此可見,他麾下的兵馬,到底有多強悍。
他和趙光義不同,趙光義是一個剛愎自用的人,最重要的是,趙光義還記吃不記打。
本王可以憑借趙光義的這個弱點,輕易的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間。
楊延嗣也有弱點,可是楊延嗣的弱點,即便是本王抓住了,在戰場上也毫無作用。
他不僅自己能征善戰,還肯放權給他手底下那些能征善戰的將士。”
頓了頓,耶律休哥總結道:“所以,跟宋國作戰,等于是在跟趙光義一個人作戰,只要本王抓的住趙光義的心思,本王面對趙光義,就能百戰百勝。
可是跟楊延嗣作戰,就等于是在跟楊延嗣麾下的全體將士們作戰。那么多人的心思,本王怎么可能全部抓住?
這就是楊延嗣的可怕之處。”
韓德讓不甘的咬了咬牙。
雖然他不愿意承認,但是他必須得承認,耶律休哥的話在戰場上就相當于至理名言。
對他,對遼國所有人而言,都是至理名言。
韓德讓沉聲道:“王爺,即便是不能動楊延嗣,咱們也不能把這個悶虧吃下啊!太憋屈了!”
耶律休哥莞爾一笑,道:“放心吧!在楊延嗣身上討不回公道,本王就在趙光義身上連本帶利的討回來。本王已經為趙光義準備好了埋骨之地,就等他往進鉆了。”
韓德讓多少知道一點兒耶律休哥在順州的布局,他暫時拋開了和楊七的仇恨,鄭重的問道:“那老臣該做些什么?”
耶律休哥緊握拳頭,正色道:“本王要把此次侵入我大遼的宋軍,全部葬在燕云十六州。對付趙光義中軍的陷阱,本王已經布的差不多了,所以中軍這一路,你不需要操心。
而宋將石守信部的兵馬,就需要你帶人去剿滅。
本王特地命人放開了榆關一線,就是為了誘敵深入。
石守信入了榆關,只要你帶人出薊州,切斷他們的糧草供給,就能輕易的掐死他們。”
韓德讓眼前一亮,“現在就去?”
耶律休哥搖了搖頭,道:“不急,你先帶人前往薊州,等候順州的消息。一旦宋軍在順州戰敗,你就快速的切斷石守信部的糧草,把他們變成一支孤軍。到時候搓扁捏圓,全由你施為。”
韓德讓單手錘胸,“老臣必定不會辜負王爺的期望,一定讓石守信兵馬,全部葬身在榆關。”
耶律休哥滿意的點點頭。
二人帶領著兵馬,出了幽州,進入了順州百里以后,分道揚鑣。
韓德讓率領著他麾下的二十多萬兵馬,前往了薊州。
而耶律休哥則帶領著衛隊,跟往了遼國中軍駐扎的營地。
馬蹄在草地上捶打,勾起了一片片的污泥。
臨近中軍營地的時候,耶律休哥突然勒馬。
“安塔!”
“屬下在!”
一個滿臉刺青的漢子,在聽到了耶律休哥召喚以后,跳下了馬背,單膝跪倒在了他馬前。
耶律休哥坐在馬背上,沉吟道:“趙光義得了幽州,只怕不會那么快進軍順州。時間拖的越久,本王在順州的謀劃就越是容易暴露。
為了讓趙光義盡早的落入陷阱,本王必須得加重刺激他的魚餌才行。”
這話耶律休哥是說給自己聽的。
說完這話,耶律休哥就像是一個準備沖刺而下,捕食的獵鷹,瞇起眼,銳利的目光看著遠方,“安塔,本王命你速去云州大同府,傳信給耶律斜軫,命令他帶兵退出云州,駐守在新武二州。”
“啊?”
安塔聞言,明顯有點懵。
護衛在耶律休哥周遭的侍衛們也有點懵。
耶律休哥眉頭一皺,銳利的目光落在安塔身上,“你有資格質疑本王的命令?”
“屬下不敢!”
“哼!告訴耶律斜軫,他必須迅速的撤出云州,別給本王耍花樣,也別質疑本王的命令。若是他壞了本王的大事,本王定斬不饒。”
耶律休哥的目光又銳利的三分,甚至有些冰冷,“他雖然是皇族,可是本王殺起沒用的皇族來,從不手軟。”
“屬下領命。”
安塔不敢多言,跨上了馬,挑選了兩個遼軍,隨著他一起去云州傳達耶律休哥的命令。
趙光義對于慶祝這種事,向來是言而有信。
他說大慶三日,那就是大慶三日。
數十萬的禁軍將士,在幽州城內狂歡了三日。
直到一封左軍傳過來的捷報進入到了幽州城,才結束了這一場狂歡。
寺廟內。
趙光義正陪著主持大師品茗、下棋。
二人頗具閑情逸致,在對方思索下一步棋該怎么走的時候,還交流兩句佛學。
趙普捧著一封八百里加急的信件匆匆進入到了佛堂內。
“趙相公,陛下有令,在他跟大師對弈的這段時間,任何人不得打擾。”
李繼隆恰逢其會的出現在了趙普身前,攔住了趙普。
“滾開!”
趙普毫無形象的一腳踹開了李繼隆。
李繼隆讓開了路,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就像是什么事兒都沒發生過一樣。
反正他的任務完成了,至于沒能攔得住趙普,那不怪他,是趙普硬闖的。
趙普沖進了佛堂,人未到趙光義身前,聲音已經傳入到了趙光義耳中。
“陛下,左軍急奏,云州大捷!”
“吧嗒”
捏在趙光義手里的墨玉棋子掉落在了地上,順著他腳下,在佛堂內滾了半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