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1977  第八十八章 潮流

類別: 都市 | 都市生活 | 重返1977 | 鑲黃旗   作者:鑲黃旗  書名:重返1977  更新時間:2019-02-03
 
時間進入了1978年驕陽似火的七月。頂點

或許是因為季節讓人脾氣焦躁的緣故,這個月的月初,共和國在外交上做出兩個甚為火爆的決定。

一是7月3日,外交部照會越南政府。通知它:由于越南追隨蘇聯,大批驅除華僑的事件,因而停止對越經濟技術援助,調回尚在越南工作的我國工程技術人員。

二就是7月7日,外交部因類似原因照會阿爾巴尼亞駐華使館,通知它:由于阿爾巴尼亞加劇,背棄了雙方援助協定。共和國停止對其一切的經濟和軍事援助,調回所有援助專家和在阿留學生。

這兩件事件,標志著共和國外交政策再次發生重大轉變。從此踏上了一條身處世界兩大陣營之間,獨步孤行的發展之路。

不過與國際上的嚴峻形勢恰恰相反,在我國的民間,重新嘗到一些自由滋味的老百姓,呈現出的確是一片生機盎然的新氣象。

或許是被禁錮、壓抑的太久,人們對新生活的追求、對美好事物的向往,借著躁動的情緒,幾乎是一瞬間,就完全地爆發出來。

這個月,外表上變化最大的女性。

她們開始涌向百貨商店,從有限的供應品種中選擇布料,試圖打破共和國持續了數十年的整齊劃一和單調乏味。

另外,京城新時興的卷發和電燙發機,也讓理發館成了排隊最長的地方。

盡管燙發要在巨大的燙發機下一坐幾個小時,女人們仍舊趨之若騖。

無論俊丑,誰都盼著頭上戴上花花綠綠的塑料定型發卷,她們把燙個波浪長發當成了今天芳香浴一個級別的高檔享受。

而在文化娛樂上,青年歌手鄭緒嵐因為演唱了電視風光片《哈爾濱的夏天》中的插曲《太陽島上》,一舉成名。

同時伴隨著這首官方歌曲傳遞出的清新之風,私下里早已通過走私漁船和“敵方電臺”漂洋過海的鄧麗君,也在大陸的更廣泛的地區流行開來。

豪邁有余溫柔不足的當代年輕人,根本抵御不了這種誘惑,他們那聽慣了虛假空洞“壯志高歌”的耳朵,不啻是天外仙樂。一下就被鄧麗君隔空俘虜了。

這是一種令人激動的全新審美感受,人們發現原來在豪情之外,還有萬般柔情可抒發。人生的種種際遇和微妙心情如消沉、惆悵、失落、期盼等等,竟被抒發得那樣委婉妥帖,淋漓盡致。

對于鄧麗君,很多人都有過如饑似渴,狂熱“發燒”的感受。因為在當年,她的歌聲已經不僅僅是一種審美經歷了,甚至能撫慰許多人精神上的創痛和傷痕。

就是從這個時期開始,鄧麗君的歌曲對日后大陸流行音樂的發展產生了極為深遠的影響,她的演唱成為了整整一代大陸歌手和歌曲創作的風向標。堪稱我國流行樂壇的啟蒙者。

除了音樂,還有電影。

1978年的國產新影片雖然寥寥無幾,但引進的譯制片卻成倍增加,填補了電影市場的需求不足。

繼六月份先后上映了羅馬尼亞的《汽車行動計劃》、英國的《尼羅河上的慘案》,和朝鮮的《在陰謀者中間》之后,七月的第一個排片就是美國科幻電影《未來世界》,跟著還有朝鮮的《扎根大地》、《戰友重逢》,以及民主德國、法國、意大利聯合攝制的《悲慘世界》。

這些優秀的電影,毫無疑問地在已經如火如荼的觀影熱潮上又加了一把火。

而由于人民群眾對文化的渴求,電影票極度供不應求。文化部部長不得不親自與京城各大機關、廠礦內部禮堂協商,要求它們對外開放,以解決電影院少的問題。

國務院副總理也就此指出“在目前國家不能大量投資修建劇場、影院的情況下。能對外開放禮堂、俱樂部是個最好的辦法。”

于是經過調查和協商,并根據文化部和京城市委的指示精神,京城首批十幾家內部禮堂對外開放。

而且改變了過去改變過去有組織分配的售票辦法,一律實行公開售票。總算是緩解了一些觀眾購票難的問題。

總之,改變是全方位的,而且是極其迅速的。

盡管對于某些新事物的出現,政府機關,各大單位,工廠,學校不免有抵觸情緒,甚至一度嚴厲要求自己麾下的“時尚先鋒”們檢討、“整改”。

但畢竟官方是官方,社會是社會,各種各樣的流行風,還是照樣止不住勢頭地刮起來了。

自然,身處于這種潮流之中,洪衍武的個人生活也必然會受到方方面面的影響。

比如說,女人都愛美,都有渴望追時髦的心理,“糖心兒”也不例外。

洪衍武可不像這個年代大多數的男人,生怕自己媳婦或女朋友花枝招展,怕花錢。他非但不禁止“糖心兒”對打扮的熱衷,甚至還很支持。

用他的話說,人最好的年紀不打扮,還非得等到老了才打扮嗎?

于是布料他幫著挑,裙子樣式他給出主意,連高跟鞋、涼鞋他都幫著弄了好幾雙。哄得“糖心兒”心里美滋滋的,越來越癡迷這種被愛人呵護的感覺。

只是唯獨燙頭一事,洪衍武卻堅決禁止。他真的覺得那亂七八糟的“雞窩頭”太難看,完全是當代理發師極不成熟、生搬硬套的產物。比“糖心兒”的麻花大辮子差遠了。

所以他一再懇求“糖心兒”別破壞她自己的完美形象。又說燙發藥水對身體不好,等以后理發師手藝和技術改進之后,再燙發不晚。

就這樣,甜言蜜語加苦苦哀求,“糖心兒”心一軟,不得不克制著對改頭換面的渴望,選擇為愛放棄了。

但不得不說,洪衍武的審美還是很正確的。

“糖心兒”眼瞅著“刺兒梅”頂著一腦袋金蛇狂舞似的亂發招搖過市了好幾天,倒是越來越認可洪衍武的看法,很有些慶幸自己沒趕這個潮流。

至于鄧麗君的歌曲盛行,對洪衍武周圍的人已經不是什么新鮮事兒了。

俗話說,近水樓臺先得月。自從洪衍武幫“糖心兒”吃上了“出國人員服務部”,他手底下那些分舵舵主們,誰想弄個“磚頭”錄放機,自然不是什么難事。

所以還別說“糖心兒”、“刺兒梅”,“小奶酪兒”,或是洪衍茹、蘇繡這倆女孩子了,就連“淘氣兒”、“小媳婦兒”、“小百子”這些純爺們,對《甜蜜蜜》、《小城故事》、《何日君再來》這些鄧麗君的當紅歌曲,人人都能做到張口即來,曲不離口了。

只是可惜傳進來的歌兒太少,怎么聽也就那一兩盤磁帶。時間一長,誰都會唱了,也就顯得有點無聊了。

但讓“糖心兒”又一個沒想到的。是洪衍武還有個新的消遣方式。

他開始用鄧麗君的歌曲當配樂,教她跳舞,“慢三華爾茲”、“慢四布魯斯”、連楊藝還沒創造出的“平四廣場交誼舞”都教了。

于是公園無人處,或是“寶姨”家里,倆人就越摟越近乎,越摟越黏乎。最后摟著摟著,就嘴對嘴,臉貼臉了。

青年男女,的。要不是“糖心兒”實在是夠理智,又有足夠的手段,堅定不移地守護著女孩兒最后一道防線。恐怕早讓洪衍武得逞,給借機做成“熟飯”了。

當然,他們倆很多時候也會和陳力泉待在一塊。為了方便陳力泉找女朋友,洪衍武同樣會教陳力泉跳,而且“糖心兒”也會很大方地充當舞伴。

可沒想到陳力泉卻真是放不開,剛開始的時候,可讓“糖心兒”真吃了不少苦頭。

其實他倒不是像大多數人那樣,總愛踩女伴兒的腳,而是腳老出現在莫名其妙的位置,讓“糖心兒”屢屢腳下拌蒜。最后實在是怕被他帶得摔倒,“糖心兒”不得不低著頭跟他跳。

后來陳力泉好不容易學會了,才說了實話。他告訴他們自己大概是習慣使然,一旦有人面沖著他挪動腳步,他就免不了下意識地想伸腳把人給撂倒。

這話把“糖心兒”嚇了一跳,洪衍武卻哈哈大笑。還幸災樂禍地說他早就看出來了。

氣得“糖心兒”牙癢癢。生平第一次對人施以暴力,狠狠掐了洪衍武一把。把指甲都弄劈了。

不過要說讓洪衍武最為受益的,肯定還是電影市場的持續火爆。

因為電影除了能讓他的家人消遣,了解外面的世界,給他和“糖心兒”提供了一個能在黑暗里摟摟抱抱的所在。還能給他帶來最直接、最豐厚的利潤。

六月份,洪衍武麾下人手已經達到了一百五十余人,控制了三個城區的十九家電影院。基本把京城一半的影院囊括其中。

新增加的十一家影院,又大多是京城中心位置條件最好的影院。根本就沒有理由不大發橫財。

所以七月初的時候一斂總帳,收成那叫一個嚇人。

總體居然實現了十一萬四千元的毛利。按這個數字,已經趕上一個中型工廠的效益了。

先發了兩萬塊的“團體獎”和近一萬塊的“工資”,再刨去一萬八千塊給“小雷子”、“八叉”和“小地主”的“保護費”,那還剩六萬六千塊呢。

于是洪衍武和陳力泉最終得利是三萬七。剩下的錢全給“中層干部”們發了“分紅”。

這個月,九個“老人”拿了兩千塊的分紅,十一個新提拔的小子每人一千。又是一次全體共贏的狂歡!

但洪衍武可并沒有因此昏頭,他敏銳地發現了一個很不妙的現象。

那就是在各處電影院門前和電影里面,盜竊案開始頻發。尤其以新占領的北城十一家影院最為嚴重。

這里面既有他自己的某些手下耐不住寂寞,開始故態萌發,想借此一解手癢的緣故,也有南城各路玩主手下和當地“打游飛”的主兒,看上了這片繁榮景象,想渾水摸魚撈一把外財的原因。

洪衍武深知“千里之堤,毀于蟻穴”的道理,絕不會予以容忍。他就借著分錢的機會,給南城各路玩主和自己的“中層干部”們各開了一次會。

主題只有一個,各自約束自己手下,攜手清剿扒竊行為,還市場一個清平世界。

洪衍武的態度很堅定,絕不能讓這些耗子屎一樣的蠅營狗茍把“雷子”招來,壞了大家的長遠之利。

于是京城歷史上,破天荒的,一場由“養佛,吃佛,自己佛”的“玩主”們發起的“打扒”行動開啟了。

還真得說,絕沒有比賊抓賊更狠、更準的了。

有的人剛伸手就被攥住腕子了。有的人去廁所“劈葉子”時被捂里面了。還有的人“撇空包”和“二仙傳道”時被逮了個正著。更多的人才一打照面,就提前受到了熟人很客氣的規勸。

也就不過三五天時間,在洪衍武先后開革了七八個手下,在三十余個各路“佛爺”,手指被掰斷,手掌被刀子刺穿之后,所有盜竊現象被一掃而空,完全杜絕。

其速度之快,效率之高,懲戒之嚴,如果被京城公安局的“打扒隊”得知,他們也只有瞠目結舌和自愧不如的份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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