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1977  第六十八章 婚姻大事

類別: 都市 | 都市生活 | 重返1977 | 鑲黃旗   作者:鑲黃旗  書名:重返1977  更新時間:2019-02-03
 
走到了八十年代初,作為生于五十年代的人,作為上山下鄉的一代人,從年齡上來講,都已經到了該成家的年齡。

甚至作為年歲最大的“老三屆”的那批人,在“晚婚晚育”的號召下,已經被耽擱得很遲了。

而如果把“成家立業”作為一個人“社會化過程”的主要標志的話,就當下的社會大環境來看,通過這幾年的時間,大多數知青已經返了城。返城之后呢,要么上了班,要么干了個體。

那么“業”不管好壞,都已經算“立”了。俗話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考慮下一步是順理成章的事兒。

只是這一代人,正因為是人口數量瘋狂“爆炸”的一代人。那么從生到死,他們的人生就不得不面對所有因同齡人過多而引發的困境和難題。每一個人生重要環節,都注定會成為讓他們感到為難的嚴苛考驗。

結婚這件事對他們而言也不例外,同樣需要解決許多現實難題。

首先結婚得有人,就是“對象”,成家的另一半。

可當年的人滿腦子都是革命熱情,社會傳統也一直把“搞對象”等同于“耍流氓”,所以那些大男大女普遍對這種事兒沒經驗。

同時因為年歲都大了,少男少女朦朧已經沒有了,目的就是要成家,過日子。時間便顯得很急迫。他們怎么能不手忙腳亂呢?

說白了,誰都知道周圍的“窗戶紙”很多,可難題是怎么找著“窗戶”,又到底該“捅”哪個“窗戶”。

其實“找窗戶”這一步倒還好解決一些。當時雖然沒有互聯網,沒有qq,沒有手機,可有親戚朋友給介紹啊。

正因為是普遍現象,誰家恨不得都有單著的,所以在這個時候,社會上保媒拉纖的情況開始增多。各個單位一下班,都是急茬去“約”的。

就是最后一步,到底該選誰,成了最大的障礙。

當時的人可沒有今天的觀念,對婚姻這件事那是慎重又慎重。雖然法律上能離婚了,可這個問題社會上詬病、非議頗多,沒人覺得有了“后悔藥”,可以隨便來。大家還是把婚姻當成“一錘子”買賣,該挑剔還挑剔。

在這方面,如果兩個自身條件差點的人湊在一起,反倒會好辦一些。因為基本上都有自知之明,這就能比較務實地彼此遷就,你讓一步我退一步,好事也就成了。

怕就怕沒有自知之明的,或是個人條件真不錯的主兒,那千奇百怪、五花八門的拒絕理由可就多了去了。

比如女的挑男的。

“這人精神被污染了,對報紙上的英雄事跡竟然無動于衷”、“居然不知道舒婷是誰,她的詩一首都沒讀過”、“他還沒長大成人呢,老跟他侄子一起看動畫片”、“他爸媽愛打麻將,那是好人玩兒的東西嗎?那是賭博”、“劉文正的歌兒多棒,他根本不愛聽男人的歌兒”,等等。

像男的挑女的也一樣。

“長得挺漂亮,可老嫌我工作服臟。太事兒,工人的工作服,能不臟嗎?”、“這個夠浪漫,可太愛跳舞,現在正嚴查呢,別為這個再給我抓起來”、“她雖然脾氣好,可有五個哥哥呢,真以后兩口子拌嘴,挨個都找來,誰受得了”、“這是個自命不凡的人,以干部子女自居,輕視工農”,“那個真是自來熟,見面就問我有沒有海外關系,你找我這人還是找海外關系啊?”

用這種標準下來,哪兒就那么好碰上合適的呀?恐怕不把自己挑成根兒蔫兒葉兒黃的“搓堆兒菜”,是不會醒悟的。

其次,成家需要錢,這在剛一改革開放時,也是很尖銳的問題。

時代確實變了,這不像“運動”的時候,兩個鋪蓋卷往一處一擱,就算成了家。沒有人笑話,沒有攀比。

盡管此時社會對家用電器的追捧還沒到最,最兇猛的時候,但電視已經敲開了人們的大門,成為了最引人向往的物品。特別是彩電,那是讓任何人見到都走不動道兒的東西。

現在的人又都有一種補償心理,誰不希望自己婚事上辦得體面一些啊?也算是給虧了本兒的青春多少畫一個圓滿的句號。

可要從實際出發卻不現實。八十年代初,一般工人工資從四十一塊五漲到六十多塊,看似逐漸提高了百分之五十,可奮斗一年也只能攢幾百塊。與外面的風吹來新的消費觀念和消費品一比,立刻就萎靡了。這就對一般階層的人來說有很大的困窘。

當然,高檔家電暫時買不起還可以等,大不了日后兩口子攢錢慢慢買。但家具卻是先得置辦的必備品啊。

盡管備齊多少條“腿兒”,姑娘才肯出嫁這種事兒,聽起來極具小市民的俗氣。

可設身處地想一想,一個插隊知青回到京城,好不容易成個家。女方想要,男方想置,一輩子結一次婚,實在無可厚非。

要和今天動輒花父母的錢充排場,買房子比起來。那時用自己節衣縮食攢下的錢安一個小家,實在是既硬氣又悲壯。

當下流行的顏色是地板黃,必備的家具中除了酒柜,還多了沙發。由于家具照樣要票,所以很多人請木匠做。街道邊,馬路空場到處能看見木匠干活。

而許多心靈手巧的人因為資金有限,甚至自己動手做。他們用一些彈簧和海綿就能弄出一對露著扶手的簡易沙發來。再蒙上塊“上山猛虎”或是“迎客松”圖案的線毯,看著也挺是樣兒。

但無論再怎么省,大數上還是得自己掏。

由于上班沒幾年的人積蓄很有限,再加上當時家庭孩子多是普遍現狀,兄弟姐妹都要結婚,能指望父母多少?

那么不少人就得為結婚欠賬,拉饑荒了。

最后,除了人和錢,還有一個最為關鍵的問題存在,缺房。

如果說沒有“人”可以通過各種方式去找,缺錢可以借、可以湊、然后想辦法慢慢還,但缺了房可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于是從“結婚潮”來臨,各單位房管部門的頭兒就開始遭遇冰火兩重天,既有人向他們賠笑臉,也有人罵他們,甚至情緒激動的時候還有人打他們。

有的家庭也因為這件事大吵不休,親人反目。還有人因為蓋小房和鄰居大打出手的。

總之,房子的重要程度和由此引發的矛盾沖突日益顯著。

至于具體說到水清和洪衍文身上呢,從結婚需求上來講,他們倆完全可以與“老三屆”相提并論。

他們都是六九屆知青,今年都二十六了,年齡上比“老三屆”好不到哪兒去。他們的家人為他們著急也再所難免。

要是說各自的條件呢,兩個人還都不錯。

全是大學生不說,一個出水芙蓉,一個儀表堂堂。

水清的收入比普通人能高出近一倍去,洪衍文是家里有厚實底子。

房子上水清有點居于劣勢,因為任何單位都是優先照顧男職工。可她要真能找個單位同事結婚,雙職工也就成了優勢。何況再怎么說“北極熊”也比那些根本沒有職工住房的單位強不是?

洪家就不用說了,好幾十間房子空著呢,怎么也能給洪衍文一個自成一套的院子啊。

說真的,要不是洪衍文和水清從小一起長大,街坊鄰居做了這么久,可彼此見面誰都沒有一點那個意思,他們倆從各方面來講到是挺合適的。

事實上也并不是沒人想促成這件事,七七年,當倆人先后考上大學回城后,就有好幾個鄰居半開玩笑地說起過。

可兩家人一來都清楚鄰居做親家是非多,本不愛找這個麻煩。二來各自問過孩子,水清和洪衍文滿口都是先顧學業,全都搖腦袋,這事兒也就再沒提過。

所以從這一點上也就看出來了,許多事大多數人看好也不行,什么都是個緣分。

這兩個人恐怕正是因為讀的書太多了,在情感上是絕對的理想主義者,遠比他人要細膩、敏感、獨特。要是不能找個情投意合,讓自己真正心動的對象,以他們的性情,恐怕寧可不結婚也不會將就的。

另外,哪怕在他們各自家人眼里,這倆人也不是完美無缺的。

水清因為帶著水曉影,一切都以孩子為主。現實情況里,她不但需要考慮曉影的感受,也不想婚后生子,這一點絕對會讓大部分男人望而卻步。

雖然她在“北極熊”又有了“廠花”之名,可以當時人們的觀念和倫理角度出發,又有幾個男人肯為別人的孩子付出這么大的犧牲呢?

而洪衍文也正處于感情受傷,事業受阻,被二次發配的狀態。如今正偏安于房山縣城之內,暫時閉門讀書以解苦悶。他這種情況又怎么和京城里的姑娘談戀愛呢?

反過來,按照當下普遍的觀念,他既明知自己遲早回京,自然也不會招惹身邊的姑娘,或是承接別人的溫柔之情。

所以說,無論水清還是洪衍文,他們現在的狀態要想解決個人問題,恐怕還且有的磨,且有的等呢。

可世上的事兒就是這么絕,很多問題根本不是以人們的意志為轉移的。

水嬸為水清的事兒怎么著急先拋開不論,突如其來的一個意外卻讓洪家全體大跌眼鏡。

洪衍文居然真的要結婚了。而且還就是那個仇家的女兒,許崇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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