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消息一出,整個慶州東山爆炸了,登上慶州城頭的刺史論惟明都因眼前所見的景象而震動不已:
往南通往驛馬關的大昌原上,無數黨項人騎著馬,又各自驅趕著兩三匹,乃至更多的馬,成千上萬的馬的鬃毛和尾巴飛舞著,滾滾洪流般向互市而去。
這邊高岳帶著班幕僚,親自趕到岐山北面的百里城,和普王會合。
接著百里城南北城門絡繹不絕地奔馳著人,一面不斷報告著驛馬關黨項馬的價錢,一面不斷帶著高岳的命令,從鳳翔府、興元府兩地火速征調棉布,又希望從長安城的庫藏里獲得彩繒絹帛來。
數日后,鳳翔少尹薛白京對高岳報告說,驛馬關處東山黨項所能售賣的馬似已告罄,共買的戰馬五千四百匹。
屆時高岳正在后院中,和普王、阿藏和自己侍妾芝蕙互相蹴鞠,聽到這個消息后,只對薛白京說,不行,五千四百匹達不成本尹的目標,速去告訴驛馬關的場司,“加馬價,然后運更多的茶、絲帛、棉布去那里,本尹只要更多的馬!”
三日后,驛馬關集市的圍柵外,人潮洶涌的黨項們抬著眼,無不驚呼起來,新懸起的木牓上,明確標識說,一匹成年的馬,價錢加到了四十三貫錢。
商賈們也都瘋了似的,對他們說牛羊別送來,來了大尹軍府也不會要,你們就送馬來好了,只要有馬來交易,鹽、茶、絲綢、棉布的價錢都好商量,你們想想啊,你們趕上朝廷買馬的好時節,再稍有遲誤,西蕃和回紇的馬都涌來后,可就再沒現在的好價錢啦。
果然接下來數日,又有兩千多匹馬送來交易。
商賈們瘋了,黨項們也瘋了:鹽、茶還有布帛幾乎不會腐壞,囤積越多越有利不是。
很快,驛馬關的木牓上,馬匹的價錢又升到了四十五貫錢。
商賈們和黨項私下,甚至把戰馬匹炒到了四十八貫錢。
接著就是五十貫,五十五貫......
最終,東山各個蕃落,除去留著養大的馬駒,和配種必須的馬匹外,其他全部蕩盡,賣給了高岳。
朝廷撥給四十萬貫,高岳又想盡所有辦法,從鳳翔、涇原、京畿、興元調集所有黨項渴求的貨物,送到驛馬關,甚至倒貼了十多萬貫錢,共交易到一萬一千三百七十匹戰馬,統統打上烙印,交付給內附羌屯的馬坊照管!
六月初,夜色清涼如水,高岳在芝蕙的侍奉下,穿上妻子云韶親手為自己織造并從興元府送來的細棉單衫,然后于百里城的元帥府內,參加了普王舉辦的盛大宴會。
當前來赴宴的軍將、僚佐們興高采烈,各自就席后,普王走出,坐在六曲水墨屏后,高岳則立在普王的身側。
“殿下。”
“節下。”
在場的人,齊齊轉過來,對他倆行禮。
誰想普王并沒有召倡優和樂師入筵席,就在大家都感到氣氛有點奇怪時,高岳直接開口:“東山黨項豈知天威?在邊地久為寇盜,且勾連西蕃,禍害疆土,凌遲京師,已非一日,須耀五兵,加以嚴刑。本尹受皇命,出鎮鳳翔招討慶州以來,立功報效便在此刻。”
大部分人都非常震驚,先前還在驛馬關瘋狂買馬來著,可今夜怎么雷霆瞬息而變,要征討慶州東山黨項?
薛白京訥訥地喝了口酒水,這時才明白大尹的歹毒用心,不,是高瞻遠矚。
對于黨項部族來說,把戰馬全都賣了,和變成條待殺的咸魚有什么區別......
然后他們換回的那些茶葉、絲帛......
“野利叱說,先前他劫走的那些茶葉全部喝下肚子,變成矢屙出來了。馬上本尹就讓他明白,就算是屙出來的矢,本尹也要拿回來肥田。”高岳冷冷地說到。
在席位中的軍將和僚佐們,聽著大尹說著屙矢的話題,又望著餐幾上的菜肴,心情立刻復雜,原本握著匕匙的手也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來。
隨后高岳說:這次宴會是為了劃一下步驟,明日起諸位該留百里城的留百里城,該回鳳翔府的回鳳翔府,該在三衙的在三衙,該呆在軍府里的呆在軍府當中,各司其職,切不可泄露消息;十日后,本尹麾下所有將兵將齊聚鎮原(原臨涇)舉辦“大會操”,由元帥普王殿下檢閱,會操后便屯兵至驛馬關、彭原一線,即刻征剿東山。
說完后,普王笑起來,拍拍手。
而后衣著妖冶的倡優,和抱著各色樂器的樂師們,從兩側的廂廊走入,很快整個筵席又是絲竹充耳、賓客盡快的場面。
然而筵席結束后,百里城元帥府的旁廳內,所有三衙的押衙、監司和虞侯們都齊聚著,嚴肅地坐在高岳的四周,大氣都不敢喘息。
高岳的面前,擺著慶州的山川銅圖。
“此次出兵,以戰騎為主力,如今本尹握有西北數萬匹戰馬,定武、義寧外加邠寧的騎兵足有八千之多,可以再動員涇原、鳳翔羌屯里的義從騎,總數可有一萬。”
“至彭原后,一萬戰騎分為五番,每番兩千騎,輪番‘淺攻’慶州府城至彭原間的黨羌蕃落。每戰深入不過五十里,來回犁庭掃穴,不留遺類,以五日為期,最長不得過十日,捕捉到黨羌蕃落后,盡焚其穹帳,盡擄其牛羊牲畜,盡殺其族長大姓,其余的男女統統沒入軍府當中聽候發配。犁清后,再與慶州刺史論惟明會師,順著馬嶺河往北繼續犁,直犁到最北端的青剛嶺為止。”
“送一差遣官,沿水路至靈武,再至鹽州,讓高崇文、駱元光遣五千神策兵,封鎖青剛嶺到白于山間的北路。”
“送另外位差遣官,至渭北節度使戴休顏處,讓他領三千游騎,至洛川的中游處,截住慶州的東路。”
“讓蕭關處的神策將朱忠亮,領五百精卒,堵住蕭關路至慶州方渠的拔谷道,截住西路。”
“使振武節度使張光晟安撫吐谷渾,使夏綏銀節度使韓潭安撫平夏部黨項,勿讓他們插足慶州事。”
“另外出戰時告訴各部軍卒子弟,戰中奪得的黨項牲畜、財貨等,軍府一無所取,盡入所得者囊中。”
一口氣將部署說完后,高岳揮揮手,在場三衙的僚佐們紛紛抱著文牘起身,向高岳作揖鞠躬,而后便順著長廊各自離去。
只留下高岳,望著庭院當中的月光,如箭鏑般筆直地刺向了銅圖沙盤,整個慶州的山巒河川被圍困包裹起來,泛著淡淡的銀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