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馳騎突前,鄭兵嚴陣當之,屹然不動;俱以團牌自蔽,望之如堵。”明季南略卷十一
黃河滾滾流淌,數百艘大船橫渡而來,一時間,仿佛平地驚雷,船頭的戰鼓驟然間炸響,大批身著精良甲胄的中壘營士兵從船上走下,整齊有序的組成簡單的防護陣型。
就在這個時候,對面營地里同樣響起了震天的戰鼓聲,數百騎兵在程銀的帶領下奔出轅門,往岸邊跑來。陽光之下,一面程字大旗迎風招展,程銀身著玄甲紅袍,手持一條長槊,在數百騎兵的簇擁下竟是勇邁非凡
以騎對步,又是半渡而擊,若是對上一般的部隊,以程銀手下數百精騎,能一戰而勝。可惜在他對面的卻是北軍最為精銳、皇帝費盡無數資源打造的中壘營,他的原身也就是中壘校尉高順曾經所帶的陷陣營。
但聽一聲高昂的號角聲響過,隨著隆隆的行進鼓聲,一個披甲持盾的步兵方陣很快便在河岸邊組成。中壘營全員黑衣黑甲,隊伍整肅,手中所持的長刀像是一片閃閃發亮的森林。
程銀見狀,心中頓時凜然,他高舉長槊,先斷然高喝道“殺”
數百名由程銀耗盡無數家財所組建而成的精騎跟著大喝一聲,列成沖鋒梯隊,宛如海上的層層巨浪,呼嘯著向黑色的中壘營陣地席卷而來。
高順全然不懼,沉著的命人緊緊聚在一處,保護著中間一部分提前下船的射聲營弓弩手。中壘營面對著數百騎兵奔馳而起的駭人聲勢,沒有喊叫口號以振奮士氣,也沒有手足無措的緊張發抖,他們不動如山,鴉雀無聲。直到對面的騎兵浪潮堪堪撲到面前,中壘營身后的戰鼓聲這才再次響起。
第一道高大的盾牌墻后面頓時站起層層疊疊的一批弓箭手,只聽沮雋一聲令下,箭支便如驟雨飛蝗,勁急嘯叫著射向高速襲來的騎兵。短短瞬息之間,只聽見人喊馬嘶,大量騎兵紛紛落馬,這股勢拍岸礁的巨浪驟然間停滯、紊亂
射聲營的強弓硬弩沒有絲毫停息,校尉沮雋手開硬弓,接連發箭,每回都能將一名敵騎射落馬下。密密麻麻的箭雨封鎖了整個騎兵的沖鋒隊形,在對方騎兵被這凌厲的箭雨壓得抬不起頭時,一陣渾厚的號角聲突兀的響了起來。
高順帶著數百名中壘營披甲重兵,手持長刀,吶喊著從盾牌墻后殺出。以三人一組,對早已陣腳大亂的敵騎分割廝殺騎兵被步兵沖亂隊形分開纏斗,便難以相互聲援、組成攻勢。而中壘營步兵卻恰恰相反,他們縱躍靈便,分工合作,一人用槍捅擊騎士,一人拿刀去砍馬腿,另一人則在左右呼叫掩護,格外默契。
程銀大是煩躁,對身邊騎兵吼道“向后頭傳令全數壓上來”
那名護衛急促的說道“對面箭雨凌厲、甲士鋒銳,我等不宜久戰纏斗。”
程銀心急胸悶,見他竟敢頂撞,不由大怒“我看你是沒膽還不傳我令去”
護衛臉色鐵青,只好從懷里掏出令旗,對后方大營使勁搖了搖。然后便拔劍大吼一聲“殺”
竟是不顧自己護衛之責,一馬當先的沖殺了出去,似乎是要程銀看看自己究竟是有沒有膽。
程銀一時有些呆滯,眼睜睜的看著那名雄赳赳的護衛在策馬過程中,才來得及砍傷一名敵軍,身下的坐騎便被人一刀砍斷了腿。程銀反應過來,趕忙拍馬過去,替他殺退了敵兵,在馬上俯身說道“快起來再戰”
那護衛被生生壓在馬尸之下,口角流血,腰間早已受了一刀,此時慘笑著對程銀說道“主公我可有膽沒有”
程銀默然不語,比起這名護衛的膽氣壯烈,自己發自內心的有些慚愧。
后方大營接到傳訊,很快便反應過來,兩萬多人登時如排山倒海般壓了過來。
時間才過半刻不到,程銀手下數百騎兵便折損大半,為了避免全數折在這里,他只好丟下百來具人馬尸體,暫且后撤了。
中壘營在和騎兵搏殺中始終和后方大陣保持著不遠的距離,此時也都在高順的指揮下只殺眼前落單的騎兵,根本沒有追擊的打算。見程銀暫且后退,中壘營立即見好就收,緩緩退到盾墻之后,嚴陣以待。
這就是高順一直以來秉持的戰術,一擊即退,漸次殺敵,絕不戀戰。
此時,鼓號齊鳴,程銀帶著兩萬多人再度殺回,誓要將中壘營趕到黃河里去。一時間便真如巨浪翻涌上岸,團團包圍了中壘營組建的方陣,在盾墻的掩護下,中壘營將士手持刀槍從盾牌的縫隙、上方不斷捅出刺殺。身后的掩護著的射聲士也奮力拉起強弓硬弩,向聚攏成陣的敵軍瘋狂的射出密集箭雨。
程銀手下的精銳部曲并不多,如今這兩萬多人大都是原先的郡兵以及投誠的黃巾蛾賊,根本說不上什么忠誠,跟著打順風仗到還可以,可一見中壘營與射聲營配合無間,來勢洶洶的樣子,接戰沒多久便有大量的士兵逃走。其中便以劉石與李大目兩人最是顯眼
“他娘的,我就知道撞上這些甲士準沒好下場”李大目這時親眼見到一名身著普通皮甲的士兵拿刀看在甲士身上,僅僅只是在對方的甲胄上劃下一道火花,緊接著那名士兵便被神情冷漠的甲士一刀砍翻。
“那你還愣著干什么”劉石帶著幾個早先同為白波黃巾的弟兄聚集在李大目周圍,著急的說道“現在還不趁亂跑了”
他們在見識到中壘營甲士的實力后,明智的選擇保命要緊,只是他們一伙人開始潰退了,其余的也跟著有樣學樣,戰場上開始出現大股大股的逃亡。
程銀見狀,立即派親信在后督戰,當場砍翻了十幾個人。
“都不許退全數壓上”
“程銀這個賊廝,自己打不過,還不讓別人逃命”李大目看著逃在前面的幾個人被督戰的親信拿箭射死,登時也止步不前,一臉憤恨。
“那現在怎么辦逃也逃不得,繼續打也打不得。”劉石看著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的尸體,想了想,忽然小聲說道“要不,咱們裝死”
“裝死這里上萬人跑來跑去,你怎么知道會不會踩死你”情急之下,李大目心里也被激起了一股戾氣,他惡狠狠的說道“反正退也是死,進也是死,還不如回頭去試試那些鐵甲兵到底有多厲害”
戰場上人喊馬嘶,叛軍之間互相踐踏,一片混亂不堪。但程銀一方到底是人多勢眾,高順、沮雋等人雖然驍勇善戰、屬下精銳無當,但還是被逼成一團,艱難支持。
就在這時,程銀身后突然闖出一支雜亂的兵馬,原來是據守蒲阪城的河東太守王邑看到情勢膠著,帶著為數不多的郡兵趕來助戰。而這時的河岸上又起了新的變化,對岸的長水營趁著兩方交戰、無暇他顧的時候,趁勢渡河,從側面突入叛軍陣中。
程銀面如死灰,瑟瑟發抖,慌亂之間,好半天才嘶聲大喊道“退”
叛軍頓時像是泄了氣,蜂擁而來、四散而去,高順沒有追擊,繼續堅守陣地,而校尉張猛則帶著長水騎兵一路銜尾追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