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勛與原配張氏廝打了一場,后者憤而離開郭府回了娘家。話說這位張氏乃英國公一脈的旁系,雖然年紀比現任的英國公張倫要大上十來歲,但卻是同輩的堂兄妹。正因為有這層關系,這次英國公張倫倒也仗義,統共借給郭勛一萬兩銀子,但這也只是杯水車薪而已。
打走了妻子張氏后,郭勛的酒也醒了,雖然心生悔意,但又拉不下面子把張氏追回來,于是披頭散發,腳步踉蹌地離開了后院,路過滿院秋葉的中院時,郭侯爺不由觸景情傷,只覺自己眼下就跟那株光禿禿的庭樹一樣凄涼。
不得不說,郭勛眼下還真是挺慘的,世襲的爵位沒了,兒子掛了,老婆跑了,等名下的物業一賣就徹底一無所有了。不過,正所謂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郭勛之所以有今日之下場,可說是咎由自取。
但是,郭勛作為當事人,自然不會認為自己咎由自取,他只會恨嘉靖帝刻薄寡恩,恨勛貴官紳們落井下石,恨徐晉害死他的長子,恨左鄰右里幸災樂禍。一時間,幾乎全世界都成了他憎恨的對象!
此時此刻,郭勛惡恨恨地盯著那株光禿禿的庭樹,臉上被張氏指甲抓出來的幾道血痕說不出的猙獰,府中的婢仆見到都嚇得遠遠地躲開,免得觸了霉頭。
這時,管家郭四戰戰兢兢地來到了郭勛面前,小心翼翼地道:“老爺,外面來了個人說要拜訪您!”
郭勛愕了一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勾勾地盯著管家道:“你剛才說什么,有人拜訪我?”
管家點了點頭,郭勛自嘲一笑道:“這種時候還有誰會拜訪我這個一介草民?”
管家訕訕地道:“對方是個商販,奴才并不認識,不過對方談吐不俗,還說找老爺有極為重要的事情。”
郭勛眼皮跳了跳,一拂衣袖便往前院客廳行去。
郭勛雖然被削了爵位,但眼下住的還是京中頂級的豪宅,走了數分鐘才來到前院的客廳。管家郭四并沒有說謊,此時客廳中確實坐著一名商販打扮的年青男子,約莫二十四五歲,雙目炯炯有神,兩邊太陽穴微微鼓起,郭勛瞧著竟然有些眼熟。
這名青年男子見到郭勛行進來,便站起拱了拱手道:“見過郭侯爺!”
郭勛的三角眼上下打量了青年男子一番,冷道:“你是何人?本侯可曾見過你?”
郭勛雖然被削了爵位,但是一時還改不過來,說話間經常自稱本侯。
青年男子笑道:“侯爺應該是見過我大哥,我們長得有點象。”
郭勛心中一動,厲聲問:“你哥是誰?”
“我哥叫張仁,嗯,更正一下,他真名叫李大仁,而在下叫李大義,下面還有個老三叫李大禮!”青年笑容燦爛地道。
郭勛的眼神徒然變得惡毒起來,一字一頓地道:“李福達是你老子?”
李大義微笑道:“正是家父!”
郭勛啊呀地大叫一聲,回身便從墻上取下了一柄長劍,只是還沒來得及拔出就被李大義按住了劍柄。郭勛連續運力數次,憋得臉色通紅,竟然都未能把長劍拔出鞘來,不由心中凜然。
李大義稍一運力便把長劍連鞘奪了過來,哂然一笑道:“郭侯爺,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郭勛又驚又怒,眼神怨毒地盯著李大義道冷笑道:“待客之道?本侯恨不得把你爹李福達大卸八塊,本侯之所有今日之下場,全拜你爹那王八蛋所賜!”
李大義哂然道:“家父給錢,郭侯爺辦事,大家各取所需罷了,要怪只能怪侯爺自己太過貪心。”
郭勛不由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但他也明白自己不是李大義的對手,倒沒有像剛才那樣采取過激的行動,怒道:“你是白蓮反賊,信不信本侯大喊一句,你便無路可逃。”
李大義淡定地道:“在下既然能混進城來,那就有辦法混出去,倒是郭侯爺你恐怕連喊的機會都沒有,退一步來講,在下要是不慎被官兵抓住,郭侯爺就撇得清關系?私通白蓮反賊的罪名可不少呀,聽說郭侯爺就因為這個差點被嘉靖小兒滿門抄斬了。”
郭勛神色一凜,沉聲道:“你來找本侯到底有何目的?”
李大義微笑道:“敢問郭侯爺的三十五萬兩罰銀湊齊了沒?”
郭勛面色微變,脫口道:“看來你知道得挺多的。”
李大義傲然道:“我白蓮教耳目遍布大明各地,京中自然不缺眼線,要不然在下如何能順利混進城來?”
郭勛臉色再變,獰聲道:“廢話少講,爽快點說出你的目的吧,別再拐彎抹角了。”
“好,郭侯爺果然爽快,事情是這樣的,俺答久攻京城不下,破城心切,希望郭侯爺能助一臂之力。”李大義淡道。
郭勛聞言冷笑道:“白蓮教神通廣大,耳目眾多,難道不知道本侯已經被削職奪爵了嗎?本侯現在只不過是一介平頭百姓,可沒那本事助你們一臂之力。”
李大義淡然一笑道:“郭侯爺過謙了,正所謂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侯爺曾執掌耀武營,總會有幾個忠心耿耿的心腹吧。”
郭勛目光一閃,臉色變幻不定。
李大義微笑著續道:“聽說郭侯爺是把主要罪責都推到了已故山西都司都指揮使奕綱身上,又得太后出面求情,這才逃過一死。正好家父手里有幾封郭侯爺的親筆書信,還有一沓逢年過節給侯爺送禮的禮單,這些東西要是落到嘉靖手中,不知侯爺全家上下還留得命在否?”
李福達是走了郭勛的門路才當上指揮使的,逢年過節都會給郭勛送禮,期間免不了有書信往來,現在都成了捏在李福達手中的把柄。
郭勛頓時被戳中了軟肋,面如死灰地道:“本侯……已經被革職奪爵,沒辦法調動耀武營。”
李大義見郭勛服軟了,微笑道:“倒是不用侯爺調動耀武營,你只需把這包東西混到耀武營的食物中就行了!”說完全便掏出一大包藥粉遞給了郭勛。
郭勛心頭大震,顫聲道:“毒藥?”
李大義搖頭道:“只是些普通的迷、藥罷了,放心,只要俺答破城,不僅耀武營日后還歸你管,還會許你高官厚祿,保準比現在還要風光百倍。”
郭勛聞言不由心中一熱,兩眼放光,這段時間他嘗盡了無權無勢之痛苦,心中充滿了怨恨憤,偏偏這個時候李大義的到來,就好像一把鑰匙,徹底釋放了他心中的罪惡念頭……
郭勛暗咬了咬牙,堅定地伸手接過了李大義手中那包藥,心中獰聲暗道:“是你們不仁在先,那便休怪老子不義了。人生于世,既不能流芳百世,遺臭萬年又如何?只要高官得做,駿馬得騎,那管他生前身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