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知府和范同知辦事還是挺靠譜的,果然不用半個時辰就把大船準備好了,接下來,徐晉一行人離開了望江樓,在孫范二人的陪同下出了南城門,來到了漢水畔的十八鋪碼頭。
由于漢水能直達長江漢口,水道航運條件十分優良,所以漢中地區的水運業務一直相當發達,目前就更不消說了,自打開了海禁,允許海上貿易后,這些年沿海地區的造船業呈爆發式發展,海上貿易的興起也直接影響到內陸的河運,全國各地的出口產品經內河源源不斷地運輸到沿海地區,漢水屬于長江最大的支流,其水運業務自然也受到了極大的影響,各種船只日夜往來,其繁忙程度雖不及京杭運河,但亦不遠矣。
且說徐晉一行人到了十八鋪碼頭,但見近岸的泊位上已停滿了船只,河道上等待靠岸的大小貨船竟延綿了近兩三里長,碼頭上的裝卸工人忙得是足不沾地的。
“夫君,這里的碼頭好多船呀,似乎比金陵的碼頭的還要繁忙一些呢。”王翠翹訝然地道。
徐晉微笑道:“沒那么夸張,不過也非常不錯了,估計能養活不少人。”
旁邊的孫知府陪笑道:“王爺所言不差,漢中府境內大小碼頭不下數十,光是直接靠碼頭為生的船工挑夫等就有三四萬人,七成以上的生計都與船運有關,所以說這條漢水幾乎養活整個漢中也不為過,尤其是北靖王當年力推開放海禁之后,咱們漢中周邊的貨物特產蜂擁云集,水運更加繁忙了,這里的老百姓也跟著沾了光,生活越發過得滋潤,現在家家戶戶都念著王爺您的好呢。”
王翠翹不由目泛異彩,心生自豪,看來我家夫君不止能領兵打仗,為大明開疆拓土,在治政方面也是頗有建樹的,清田莊、全國清丈土地、開海禁、推廣新作物,設立大明銀號……,這一件件一莊莊的,無一不是利國利民的好事,而且效果都非常明顯,就拿設立銀號這件事來講,全國各地銀號憑票即兌,人們再也不用帶著死沉死沉的銅錢和銀子出遠門,方便又安全,還不用受數量限制。
徐晉笑了笑,雖知孫知府有夸大其詞拍馬屁的成份,但這一記馬屁他的還真受得起,指了指附近一艏半新不舊的樓船道:“孫知府準備的船可是這艏?”
孫可聞笑道:“這回王爺可就弄錯了,是那邊那艏。”
徐晉循著所指望去,不由微吃了一驚。原來孫知府所指那艏竟是三層高的豪華樓船,體積大了一倍不止,而且還是嶄新的新船。
“船上的物品一應俱全,船工雜役也都就位,只要王爺滿意,立即就能開船,王爺請隨下官登船一觀吧,若有什么不滿意的地方,下官馬上改進!”范同知邀功般道,估計這艏船正是他負責搞來的。
徐晉點了點頭,不動聲色地登船參觀了一番,不得不說,這艏三層船可算得上是明朝版的毫華郵輪了,就連王翠翹也是一臉的驚喜,自是相當滿意的。
“王爺,這艏船可還行?”范同知有點得意地問。
“很好,本王很滿意!”徐晉點了點頭,不過馬上面色一沉,冷道:“這是一艏新船,定是有人訂造的,原主人是誰?你們是怎么弄來的?若是巧取豪奪,可饒不得你們。”
孫知府和范同知面色刷的一下就白了,后者吃吃地道:“王爺息怒,下官絕對沒有巧取豪奪,這艏新船……是原主人主動讓出來的,本官可沒逼他啊。”
王翠翹本來對這艏樓船很是喜歡的,聞言頓時警惕起來,夫君說得不錯,這分明就是一艏沒使用過的新船,看樣式布局明顯是私人訂做的,極有可能是在船廠剛做好還沒交貨,卻被孫知府和范同知要來討好夫君,如果真是這樣,豈不是敗壞了夫君的名聲?
“去把原主人叫來,本王要當面問清楚。”徐晉斬釘截鐵地道。
孫知府一額冷汗,埋怨般道:“范大人,還不快去!”
范同知急急忙忙下了船,片刻之后便領著一個人上了船來,徐晉一見,這人竟然見過,正是不久前在望江樓上吃飯的那桌士紳中的一員。
“啟稟北靖王爺,這位是王員外,咱們漢江府有名的船王,這艏船正是他的,下官絕不敢虛言。”范同知擦著了擦額上的冷汗,苦瓜著臉道。
“草民王岷,叩見北靖王爺!”王員外跪倒便拜。
徐晉客氣地道:“免禮,起來吧,王員外,這艏船可真是你的?”
王員外站了起來,小心翼翼地答道:“回王爺,這艏船確是草民船廠造的,也是草民為自己建造的,上兩個月才造好,本打算先晾一晾再用的,不過草民聽說王爺要用船,便主動獻了出來,范大人并無強迫。”
徐晉皺起劍眉道:“雖無強迫,但卻透露了本王的名號,無疑于強迫。”
王員外連忙擺手道:“王爺誤會了,其實在望江樓上,草民已經認出了北靖王爺,就連知府大人他們也是從草民這里得知王爺在此。”
“哦?你認得本王?”
王員外陪笑道:“草民哪有這個福份,今天也是第一次見到北靖王爺的真身,只是草民當年在金陵見過王大家,因此認得,所以猜測出王爺的身份。”
“你倒是機靈!”徐晉道:“也罷,本王便權當你是自愿的,你這船造價幾何?本王買下來便是!”
王員外連忙擺手道:“船是草民自愿孝敬王爺的,不用錢,草民靠著船運吃飯,沾了王爺當初力主開海禁的光,草民這些年賺得缽滿盤流的,這艏船便算是寥表心意!”
徐晉不由露出了一絲笑容:“本王倡導開海禁并不是為你一人,心意什么的就算了,此船價值不菲,你便開個價吧,不能讓你白送的,若是白送,便成了本王收受賄賂了,于國法不容。”
話說到這個分上,王員外也不敢造次了,報了個五千兩銀子的造價,徐晉琢磨了一下,跟市價應該出入不大,但船上的家具器皿等應該也值幾千兩,便讓趙大頭取了八千兩的銀票交給王員外。
王員外死活不肯收,趙大頭也懶得跟他羅嗦,把銀票往其懷中一塞,然后便把他“請”下了船。
約莫半個小時后,三層樓船緩緩駛出了碼頭,孫知府和范同知都有都長長吁了口氣,總算把這尊大佛就給送走了,這位爺氣場太大,跟他待在一起,心臟有點受不了啊。
這時王員取出了兩千兩銀票,笑咪咪地遞去道:“那艏船只值五千兩,北靖王爺卻硬給了八千兩,沒辦法,草民便當是王爺的賞賜了,咱們一人一千兩,兩位大人還請務必收下。”
孫范兩人哪里敢收,呵斥了王員外一頓,后者只好面紅耳赤地把銀票收了起來,陪笑道:“據聞北靖王爺才高八斗,詩詞冠絕古今,不知他給楊狀元留了什么詩句呢?咱們不如先睹為快吧。”
原來孫知府此刻手里拿著一卷宣紙,是臨出發時徐晉交給孫知府的,說是留給楊慎的一句詩,勞煩孫知府幫忙轉交。
孫知府和范同知都是正牌科班出身,平時也慣會舞文弄墨,此時也是心癢癢的,但卻不敢擅自打開來觀看,此時聽了王員外的提議,頓時更加心癢難耐了,兩人對視一眼,彼此便心領神會了。
孫知府瞟了一眼已經駛到江心的樓船,然后像作賊般緩緩打開了那卷宣紙,只見上面只寫著兩句詩:萬疊云峰趨廣漢,千帆秋水下襄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