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李翠云那個潑皮，干嚎得盡歡心煩意燥。
偏偏那個焦急上火的小叔子，隔一會兒便問道：“嫂子，你沒事吧？”
接連問了三遍之后，終于把盡歡惹火了。
“都給我安靜點！誰要在門口多嘴吵鬧，看我不用針線，把他的嘴巴縫起來！”
盡歡吼完過后，外面立刻就清靜了。
倒不是那些人多怕盡歡，不過先前她在外面清洗的手術工具，看著就锃亮鋒利，看著還是很能唬人的。
盡歡在產婦肚子上，推拿了半個小時后，胎位終于回歸正常。
小嬰兒的頭頂朝外，顯然已經準備好迎接外面的世界。
生產的過程異常順利，可能是因為沒有太疼的原因。
盡歡麻醉的金針，在正完胎位后，沒有完全撤下。
留了一半穴位仍舊扎著針，能讓產婦的肚子有知覺，又不會太痛消耗體力。
經過盡歡半個小時“吸氣！呼氣！用力！加油！”的口號，第一個寶寶終于呱呱墜地。
當紅通通皺巴巴的嬰兒，抱在手上的時候，盡歡還有一瞬間的恍惚。
原來真的有一條稚嫩又鮮活的小生命，經由她的手誕生到這個世界。
沒等盡歡感嘆幾秒鐘，產婦就準備掙扎著撐起頭來，“是男娃還是女娃？”
“是個男娃！你先休息一會兒，等肚子的老二出來，你再慢慢看！”盡歡低頭處理認真給嬰兒的臍帶消毒包扎。
產婦大驚道：“老二？醫生你是說，我肚子里面還有一個？”
“嗯，第二個比第一個要輕松得多，一會兒你加把勁兒，很快就會生下來的！”盡歡把雙胞胎哥哥包好放在一邊。
產婦聽到是雙胞胎，眼淚唰一下就流下來了。
她肚子比尋常孕婦格外大一些，在懷孕期間受過不少委屈。
村里長舌婦嚼舌根說她是偷人懷上野種，肚子大得跟她男人探親假的時間，根本對不上號。
提前發生陣痛分娩，也有人說她肚子根本是已經足月，只是裝作早產罷了。
從她顯懷到今天，她小叔子已經跟人干了好幾場仗。
也就是這個她幾乎是一手帶大的小叔子，無條件地相信她支持她。
她其實也明白，這些風言風語傳得惟妙惟肖，她那個后婆婆和小姑子，在其中居功甚偉。
現在得罪是雙胞胎，那些嚼舌根傳瞎話的長舌婦，可算是打了臉。
“你可千萬別哭，很壞眼睛的！”盡歡給她擦了擦眼淚，“我們還是按之前那樣，我讓你用力的時候，你才用力哈！”
產婦慌不跌地點頭，眼神充滿感激地看著盡歡。
不到二十分鐘，老二便心急地出來了。
依舊是個男寶寶，他哇哇的哭聲，比他大哥還要洪亮幾分。
盡歡仔細清理好嬰兒身上的血污，把他的臍帶也小心處理好。
抬頭一看，產婦已經迫不及待地把老大抱在了懷里，正憐愛地用臉去貼嬰兒。
“醫生，老二是男娃還是女娃啊？”產婦伸長脖子就看盡歡手里的老二。
盡歡笑著說道：“也是男娃，你一次抱倆，可真是有大福氣的！”
“多虧了醫生你，要是石頭沒把你請來，今天還不知道會怎樣呢！”產婦作勢就要坐起來，想給盡歡磕頭。
盡歡連忙摁住她躺下，“不用這么客氣，實不相瞞，這是我第一次出看診，你們叔嫂倆原意相信我配合我，也算是我的幸事兒！”
盡歡跟產婦交代了一些產后注意事項，這才收拾好藥箱，拉臥室的開門出去。
“我嫂子和我侄子怎么樣？”小伙子焦急地向盡歡問道。
盡歡笑著說道：“母子平安，恭喜你啊，一下子就有兩個侄子，要叫你叔叔！”
“那就好！那就好！”小伙子突然有些結巴，“兩，兩個侄子？”
盡歡這傻小子呆愣的模樣，笑著說道：“是啊，歡喜傻了吧？你嫂子懷的是雙胞胎，所以才會提前早產。”
“原來是雙胞胎啊，這可是大喜事兒，村子里都多少年的沒出過雙胞胎了！”年長的老太太面露喜事。
其中一個中年婦女附和道：“大奶奶，這確實是大喜事，壽山和金花結婚這么多年，一直沒有孩子，現在一炮雙響，可真是有福氣啊！”
“二嬸，恭喜你當奶奶了，平時你不是最掛念壽山哥的子嗣問題嗎？”另一個中年婦女說道。
年輕點的那個婦女笑著說：“就是啊二嬸，現在你可以放心了吧？金花嫂子不是你想的那種人！”
“就算是早產，也不能排除這兩個娃是野種呀！”陳美麗嘀咕道：“我哥探親假的時候，也不是時時刻刻跟她待在一起……”
小伙子三步并作兩步，上前一巴掌就甩在她臉上，啪的一聲脆響，掐斷了所有人的話音。
“陳壽石，你居然敢打我？”陳美麗捂臉尖叫。
原來這個小伙子叫陳壽石，這家兄弟倆的名字倒是取得挺有意思。
大哥叫壽山，有壽比南山的意頭，小弟叫壽石，跟吃的“壽司”諧音。
兄弟倆的名字，湊一塊兒便是“壽山石”。
陳壽石冷冷地說道：“我打你怎么了？誰要敢再污蔑我嫂子和我侄子的名聲，我弄死他都不帶眨眼的！”
“老三，你這個殺千刀的！居然敢打你二姐！”李翠云指著陳壽石的手指發顫，“你簡直無法無天，我要去族長那兒告你！”
陳壽石毫不在意地揚了揚手掌，“你要是不怕你跟陳美麗的齷蹉心思暴露，就趕緊去族長家！我指定不會攔你！”
“你——”李翠云瞬間啞火。
那個年長的婦女勸道：“石頭，好好跟你李嬸兒說話，她好歹也拉拔了你們兄弟好幾年！”
“自從她跟了我爹后，我跟我哥在她手里討生活，就沒吃過一頓飽飯，不然我哥也不會去當兵！”陳壽石嘲諷道：
“她對我們可真夠盡心的呀，我跟我哥瘦成皮包骨，陳美麗卻養得比豬都壯！這些大家可能都忘記了，但我陳壽石，這輩子都忘不了！”
他這番含嘲帶諷的話，說得年齡大些的幾個婦女都有些面色訕訕。
陳壽山和陳壽石兄弟倆，自從親媽去世后，他們爹娶了后媽。
有了后媽就有后爹，當初的那段日子，過得那叫一個凄慘。
不過本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原則，誰也不想多管閑事。
李翠云夫妻苛待兄弟倆的情況，其實大家都看在眼里，不過大家都睜只眼閉只眼，視而不見罷了。
哪曾想這對兒兄弟，居然熬出來了，還過得比大家都好。
陳壽山當兵，月月都有津貼寄回家。
辛辛苦苦一整年，可能都見不著一分錢的村民，哪個不眼紅嫉妒陳壽山？
陳壽石上學期已經初中畢業，還考上了高中，眼看著也快要成才了。
當初曹金花的肚子流言四起的時候，有人還在暗中幸災樂禍。
當兵有工資又咋樣？還不是連婆娘都守不住，頭上青青草原一片綠！
盡歡聽陳壽石面帶嘲諷，看在場幾個人臉色變幻，結合剛進院子聽到的那些話，把情況也猜得七七八八
不過她可沒空看熱鬧，看天色是要下暴雨的節奏。
她得趕緊往回撤，不然這二三十里路，肯定要被困在路上。
告辭的時候，陳壽石非要拉著盡歡付診費。
盡歡笑著婉拒，“說好的義診就是義診，沒用藥也沒開方子，哪有收錢的道理？”
“那我侄兒辦滿月的時候，還請老師務必來喝一杯滿月酒！”陳壽石感激地說道。
盡歡順利幫他嫂子，接生了雙胞胎，他這聲“老師”才終于叫出了口。
川省有些地方，一直有把“醫生”“大夫”喊做“老師”的傳統。
雖然不知道具體起源出處，但盡歡欣然接受了“老師”這個稱呼。
接著又交代了陳壽石，一些新生兒護理的注意事項，盡歡這才騎上自行車離家。
等盡歡都騎出老遠的距離了，陳壽石這才意識到他的失誤。
他邀請了盡歡喝滿月酒，卻連盡歡姓甚名誰都沒問過，住在哪里更是不得而知。
等到了他侄子們擺滿月酒的時候，他到哪里去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