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友諒率軍東進,確實是帶了家眷,可他好歹是位梟雄,剛剛被人打掉牙齒,這會兒怎么可能有心思大被同眠的玩女人。
先是與文臣武將商議了一番,有人說出師不利應該返回武昌,也有人建議他離開洪都直撲空虛的應天,二者皆不合他心意,他獨斷專行慣了,將人趕了出去,身邊只剩下二人。
陳友諒眉骨高凸,眼神陰鷙,高鼻薄唇,頜下是黑密密的長須。他四十出頭的年紀,可看皮膚面相要比三十多的朱元璋還要年輕。
雖然他出身貧苦,但是年輕的時候混成大元朝的公務員,家境不說多么富足,但是絕對要比家破人亡風餐露宿出家討飯的朱元璋幸福了太多。
他頭戴金冠身披黃袍,在夜風之中被吹得獵獵作響,站在巨艦的艙頂向著洪都城遠眺。
在這個幾乎沒有光污染的年代,那根沖天而起的光柱無比的醒目刺眼。陳友諒皺著濃眉,看向身邊一個道士打扮的男子,“太師學問精深,善卜天機,可知這光柱是什么東西。”
這個道士名叫鄒普勝,他不僅僅是個道士那么簡單,還是西部紅巾軍的元老,后來成為天完政權的太師,陳友諒殺死了徐壽輝后又變成了陳漢政權的太師。
陳友諒生性殘忍多疑,剛愎自用,一旦做了決定其他的人幾乎難以改變,唯有這位太師的話還能聽得進幾句。
鄒普勝微微搖頭:“這等奇異景象微臣也不曾見過,不過這城中必有高人異士相助那朱文正。”
“定是如此,就比如那個會爆炸的竹筒。我與朱賊禿交手多年,我與朱賊禿交手多年也不曾見他使過這等利器,定是新得的。”
“我看那東西也沒有什么了不起,不過是一個大爆竹而已。”站在陳友諒身邊的一位披盔戴甲身材魁梧的大漢開口了,這人四十許的年紀,五官標致,頜下五縷美髯,瀟灑又威武,賣相比陳友諒強了太多。
不過這人可不是銀樣蠟槍頭的繡花枕頭,乃是陳友諒麾下第一大將張定邊,任陳漢太尉之職。
此人不僅僅是猛將還是智將,龍灣之戰時老朱給陳友諒下套,陳友諒竟乖乖上鉤,張定邊跪勸也沒能阻止,這才有了江東橋之敗。最后還是張定邊這位老兄弟帶著陳友諒殺出重圍,乘小船逃回武昌。
張定邊忠心耿耿,陳友諒也沒有虧待老兄弟,對他十分的信任,除了不聽他的之外。
回到武昌之后張定邊就勸陳友諒休養生息來日再戰,陳友諒消停了沒兩年又要提傾國之兵來打朱元璋。
去就去吧,畢竟是一個不錯的時機,誰知陳友諒不順江東進去打空虛的應天,竟跑到鄱陽湖來打洪都,這把張定邊急壞了。
今日在洪都城下守了大挫,張定邊不憂反喜,“陛下,洪都城中既然有高人相助,想必拿下來不容易,不如順江而下去攻應天。”
陳友諒沉默不置可否,鄒普勝卻道:“小小的洪都城都打不下,更何況城高池深的應天。”
張定邊冷笑,“應天城高池深不假,可是越大的城池就需要越多的人來守衛,而如今應天兵力空虛,而且周圍地勢開闊,方便我們軍展開,以多破少并不難。反倒是洪都窄仄,空有六十萬大軍卻使不上力。哦,太師是文臣,不曉得兵事也不奇怪。”
鄒普勝老臉一紅正待反駁,陳友諒不耐煩打斷,“快看那光柱是在做什么!”
只見洪都城頭的射出的那道光柱,突然掃向夜空中的銀河不停的畫圈,隨后又變得毫無規律可言晃動。
鄒普勝眼睛一閉,頻頻的掐著手指,嘴中也是念念有詞,很快又睜開了眼,仰望蒼穹,“神光入星河,擾動星象,怕是有損陛下王氣。”
他話音剛落就見那道光柱突然的射向湖中,朝著他們所在的大船掃來。鄒普勝突然拉著陳友諒撲倒在地,“陛下小心!”那道光柱掃過陳友諒的座船之后就消失不見。
鄒普勝義憤填膺,“果然是沖著陛下來的,實在沒有想到朱賊禿也會用這種下作手段。”
從倉板上爬起來的陳友諒,有些狼狽,眼中的陰戾之色幾乎能溢出來。厭勝之術是所有帝王都無法容忍的,當然也包括陳友諒,他咬牙恨恨的道:“太師可有方法能破了。“
鄒普勝信誓旦旦的拍著胸脯,“小事爾,微臣寫一道靈符可保陛下無虞,只是此人道法高深,如若不除終是禍害。“
陳友諒冷笑一聲,怒道:“好!明日再攻城,我就不信六十萬大軍就攻不破小小的洪都。捉了這妖人定將他千刀萬剮。”
張定邊瞪了鄒普勝一眼,正要再勸,卻見親兵頭子急匆匆登上倉頂,叩拜道:“陛下,太子回來了,說是抓到了一個工匠頭子,此刻已有破城之策。”
陳友諒面上一喜,隨后又一愣,“什么樣子的工匠能破洪都城?”
親兵頭子回道:“太子只說是一年前修建撫州門的工匠。”
陳友諒頓時來了興趣,“還是善兒(注1)能干!”急匆匆的下了倉頂,回過頭來對倉頂上的兩人道:“兩位愛卿快些來!”
“這就來!”鄒普勝正要下去,卻覺得手腕一緊,回頭問道:“太尉還有何事?”
張定邊冷著臉問:“太師為何要攛掇陛下攻洪都!若是再耗下去大好機會就沒有了。”
鄒普勝笑了笑,“你以為我不知道此刻攻打應天才是最好的選擇嗎。”
張定邊面上涌出怒色,用壓抑的聲音問:“你既然知道還要陛下攻洪都,你懷得到底是什么心思,莫非念著你的舊主,要為他毀了陛下的基業嗎!“
鄒普勝冷笑一聲,“你以為大漢就只有你一個忠臣!以為陛下不明白攻打應天才是對的?“
張定邊滿臉的疑惑,“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尚未出發前,陛下召我卜卦,問我該攻應天還是打洪都,征伐大事我自然不敢胡言亂語,無論卦象如何,我都告訴陛下該打應天。陛下卻不滿意只讓我繼續占卜,一連三次都是如此,我這才明白……”
“明白什么?“
鄒普勝突然壓低聲音,“陛下被朱賊禿打怕了!“
張定邊如遭雷擊,緩緩搖頭松開了鄒普勝的手腕,“陛下英勇果敢,怎么會怕了朱賊禿!“
“你跟隨陛下的時間最長,陛下與你最親近,你也應該是最了解陛下的,你比我明白何必騙自己呢。“鄒普勝笑了笑,”陛下從一個漁家子到一言九鼎的九五至尊,一路之上可謂順風順水,何曾經歷過龍灣那樣的慘敗,那是陛下永遠繞不開的心結,朱賊禿和康茂才的愚弄更是銘刻陛下心中的恥辱。“
張定邊愣了一下,才道:“陛下是想仗著船大兵多跟朱賊在湖中決一死戰。”
“嘿嘿……你到底是最了解陛下的人。”鄒普勝看了看遠處的洪都城,“其實這洪都攻與不攻都在兩可之間,只是陛下的脾氣上來了,怕是誰也攔不住!”
要是馬度聽到兩人的對話,肯定會說真是性格決定命運!(注2)
注1 陳善兒,陳友諒的太子,據說也陳友諒那樣的殘忍好殺之輩,打仗比較勇猛。鄱陽湖大戰被擒住,估計很快就被砍了。資料太少。
注2不是作者在故意貶低陳友諒,陳輸給老朱是必然的,殘忍好殺,多疑猜忌,不仁不義,剛愎自用,老朱同樣有,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是老朱還比他多了至關要的三樣東西,第一腦子,這個東西陳友諒真的沒有,至少不多,第二是堅忍的性格,老陳沒有,第三是運氣,至少在老朱這個真龍天子跟前是削弱的。鄱陽湖大戰中,老朱多次陷于死地都逃得生天,老陳卻輕易的被流失給射死了。
(謝謝孤風子傲,此情不關風月的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