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知,薊國新谷,一石三百錢。一石谷,可販三百石(飼)料。
如此低廉,便是再加,僦費、芻稾(稅)并關稅。青儲飼料,亦稱便宜。田馬作價萬錢。一匹馬,可換萬石青儲飼料一船。足可飼百頭“服牛”一年。百頭服牛,作價幾何?
《九章算術·方程》題八:“今有賣牛二、羊五,以買十三豕,有余錢一千;賣牛三、豕三,以買九羊,錢適足;賣羊六、豕八,以買五牛,錢不足六百。問牛、羊、豕價各幾何(請答題)?”
《居延漢簡》,“三塢燧長(官名),居延西道里(住址),公乘(爵名)徐宗,年五十”,“宅一區,直三千;田五十畝,直五千;‘用牛二,直五千’”。
兩頭牛,值五千錢。
服牛,一頭三千錢。
即便以均價二千五百計,百頭服牛,作價二十五萬錢。
青儲飼料成本,可忽略不計。
《周易·系辭下》:“服牛乘馬,引重致遠,以利天下。”服牛、乘馬,皆是良禽。
俗語謂“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自斷財路,天人共戮。
受制于青儲飼料,草原各部,豈敢輕易言反。
再加與薊國通商互市,互利互惠。利益羈絆,不可分割。薊王煞費苦心,為草原各部,督造“臺邑”。其目的,不言自喻。
草場不足喂養。臺邑更助(存)量長。久而久之,大漢再無邊患。
百官贊口不絕。二國使喜形于色。筑臺搭棚,于大國工匠而言,實是不值一提。若非王命在身,又事關大局。國中能工巧匠,這才勉為其難。
二國使又問,各部大人,惜草如命,不肯掘土筑臺,該當如何。
薊王又笑,此亦不難。疏通河道時,所掘淤泥,足可筑臺。
先前疏通河道,草原各部,皆興趣寥寥。如今掘泥造臺邑,各部大人,利益牽絆,如何能不盡心盡力。薊王此計,一石二鳥。可謂,兩全齊美。
更有甚者,河泥利于燒磚。如此,墻柱亦可足備,無需再四處撿取碎石堆壘。省下諸多人力。
具體施工,當由工匠因地制宜,無需拘泥。
可想而知。臺邑一出,必風靡草原。
比起簡易牢籠。臺邑堪比城邑。除去不占地利。還足可遮風擋雨。更有甚者,牛羊皆是牧人重要資產。豢養于臺邑之內,各部大人,足可安心。
草原事畢。朝議繼續。
先國后家。外事畢,再議府事。最后才是國政。
“西域都護府上疏,言,貴霜王求和親。”中丞賈詡持芴跽奏。
“諸位以為如何?”薊王實無意外。
聞薊王言“諸位”。百官遂暢所欲言。有慮及胡風過盛,亦有言及和親增益。群臣各言利弊,群情振奮。
只需言之有物,皆可面陳于薊王當面。
所謂見仁見智。薊國朝堂,堪比百家爭鳴。且絕非學術之辯,乃是治國之論。即便一言不發,只需側耳聆聽,亦大有裨益。
饒是陳琳,亦受益匪淺。可想而知,許子遠耳濡目染,必一日千里。
朝堂堪比學堂。令陳琳始料不及。
“無怪凡有舉薦,皆先為郎官。”陳琳有感而發。言指舉孝廉出仕,先入京為郎。待期滿,再外放為一縣長吏。
身旁報館右丞衛覬,聞弦歌而知雅意:“正是此因。”除此之外,熟悉各署寺,行事流程,結識京中同僚,亦有助于外放。
心念至此,陳琳這便收攏心神,洗耳恭聽。
薊王問政,先卑后尊。
百官言罷,又問諸君。
比二千石以上。此時發聲。除去自我見解,亦從先前百官進言中,擇選良言,融會貫通。畢竟位高權重,才智過人。論為政之道,施政心得。二千石,遠超千石。洋洋灑灑,字字珠璣。
百官紛紛,點頭稱道。
諸君言罷,再問國老。
此時,諸國老,已從二千石進言中,獲益良多。除利弊得失,皆已言透。更有甚者,國老可判,在座二千石,各人心意若何。何人贊同,何人反對。贊同者幾何,反對者又有幾何。皆一清二楚。
若行尸位素餐。只需“順大流”皆可。畢竟“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又說法不責眾。終歸主公當面,不求無功,但求無過。
若為國之名臣。只需于國有利。即便眾口一詞,亦會力排眾議。振聾發聵,擲地有聲。
如此說來。薊王問政群臣。集思廣益,分三階段:
眾議、合議、決議。
“回稟主公,老臣竊以為,貴霜乃大月氏國。聞國君皆以昭武為姓。雖居荒服之外,然不出諸夏也。”儒宗持芴奏對:“羌身毒道,鑿穿在即。若得貴霜相助,大事可成也。”雖未言明,何來“大事”。然殿中百官,皆心領神會。
薊王所羨,便是身毒三登沃壤。
中夏地薄,王母早知。
薊王輕輕頷首,又問恩師:“盧少保何意?”
“回稟主公,臣思平樂《秦漢之盟》。”盧少保果有遠見。域外大國,薊王已與秦后和親。若再結親貴霜,獨剩安息,必心生猜忌乃其一。且薊王早定,“反·遠交近攻”之計。貴霜扼蔥嶺之西。其國境狹長,若取北身毒廣袤之地。又與薊國和親,背靠西域,再無后顧之憂。必全力西顧。安息與羅馬,本就是宿敵。因同與薊國結親。貴霜必許以重利,說服羅馬,二面夾擊。
俗謂“雙拳難敵四手”。安息如何能抵御。
若安息被貴霜并羅馬瓜分。薊國再行合縱連橫,遠攻羅馬,幾無可能。
一言蔽之。羅馬、安息、貴霜,互相攻防不斷,三國紛爭不休。才于大漢,最為有利。尤其被一條絲綢之路串聯。利益之大,斷難輕棄。可想而知,便是一座扼守絲路的綠洲小城,亦需重兵把守。收取巨額關稅。同理,日進斗金之邊境小城,敵國亦垂涎萬分。假扮馬賊,抄掠往來商隊,更是屢見不鮮。犬牙交錯,明爭暗斗。
聞盧少保言及《秦漢之盟》。許子遠,終是安心。
果不其然,薊王這便定計:“傳命西域都護府,此事再議。”
再議,乃緩兵之計。
“喏。”賈詡伏地領命。
府事畢,國事起。
國中大事,自是東境大建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