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司空這個姓氏在各國皆屬貴族之姓,當初司空少楊恐引起東陵玨的懷疑,當被問及姓名時,他便用了母親的姓氏,謊稱自己姓“袁”。
“第一次見你時,你一心求死,然而在看到我胸前烈陽時你卻突然轉變了想法,當時我就知道你的過去肯定跟東昭有關,非恩即仇。但如果我東昭曾有恩于你,你必定早就說出,而你沒有,既然你不是報恩的,那就一定是后者了。你一定認為你是因為幫朕擋了一箭的護主忠心而取得了我的信任,可如果只因為一支毒箭朕就相信一個人的忠心,那真早已死了千百回了,東昭也早該不復存在了。”
“既然你都知道,為什么還要留我在身邊?”司空少楊為東陵玨的睿智而震驚,更為他留自己在身邊而不解。
“起初朕聽聞北羌奴隸場有一人不斷刷新決斗記錄,朕只是出于好奇和愛才,才動身前往北羌想要會會你,若真是可用之才浪費在奴隸場豈非可惜,不若為我所用。后來朕知曉了你的來歷,發動與你國家的那場戰爭朕本是不后悔的,然而結果卻是朕沒有預料和控制的,對于你的家族和那些不肯歸降以身殉國的百姓,朕終是愧疚的。”
東陵玨征戰一生,攻下無數城池和小城,雖已過天命之年,征服之心卻絲毫未減,而地處東昭西北的小國霖國,是他早年便有意收服之地,他想要在自己的功績里再添一筆輝煌,也想在東昭的地圖上為子孫們再擴一塊疆土,加之霖國國主殘暴不仁、百姓民不聊生,于是他毅然發動了對霖國的征伐。
東昭的軍隊自然是所向披靡,霖國軍隊則是節節敗退,很快,他們只剩下最后一支軍隊奮力抵抗,那便是霖國第一武將世家司空家所帶領的軍隊。彼時東昭幾乎已經掌握了霖國的主城,東陵玨不曾讓士兵對霖國百姓動手。只要拿下這最后一支軍隊,戰爭便可停止,然而這支軍隊的頑強出乎了東陵玨的意料,愛才如命的他本是希望能夠收服司空家的兵隊為己所用,卻不想他們誓死抵抗,那場最后的戰斗過程可以說是慘不忍睹。而后來司空府上的其他人聽得消息也全部自刎殉國。聞訊后東陵玨為司空一族嘆息不已,卻也無力挽回,既然是戰爭便必定會有不可避免的事情發生。
再后來,霖國變成了東昭的霖安縣。
提起滅亡的國家,司空少楊沉默了良久,縱使他司空家效力的皇上昏庸無能、暴戾無道,但那終究是他的國、他的家。
“此外,留你,也因為你的能力,更因為你的沉穩、忠誠和善良。”
“你說善良?即使我給你的喝的茶中下了藥,你還認為我是善良的?”司空少楊不可置信。
“你在我身邊隨時有殺掉朕的機會,但你沒有。你在朕每天喝的茶里放了藥是沒錯,但是你減輕了分量不是嗎?讓朕逐漸虛弱而不是很快死亡。看來,你也是矛盾的吧?”
聽了這些之后,司空少楊怔怔地后退一步,說不出任何的話。
“朕知道自己已大限將至,朕并不怪你,你也不必自責,只是司空少楊,你的一切仇恨就到此為止吧,請你今后發自內心的效忠朕的子孫。當然,若你還是放不下心中的仇,那么就請在我死后離開東昭,否則朕現在就會殺了你。”
“在你做出決定之前,先去城東的山上看看你的哥哥和兄弟們吧,那時我派人將他們葬在了那里,只是一直沒有辦法告訴你。還有……”東陵玨掀起桌上原本蓋著的一塊布,一把長戟現出,“你可認得它嗎?”
“這是……畢霄!”司空少楊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正是他家傳的傳世寶戟,父親戰死后便傳給了長兄。
“沒錯,這把畢霄是上古名器,可它并不屬于東昭,所以將它帶回后我并沒有放進宮中的兵器庫里,后來知道了你的來歷,朕就一直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將它給你,你們司空家的意志就由你來承襲吧。”
司空少楊沒有上前接過畢霄,而是徑自轉身離開了皇宮,去往上陵城東郊的山上。
站在兄長和其他戰友們的墓前,他發現這里明顯是定期有人來維護整理,墓旁甚至沒有一點野草長出來。
他緩緩跪下,“哥,我來看你了……可是你能不能告訴我,我該怎么做?”
當司空少楊在奴隸場的破屋里看到東陵玨胸前的烈陽標志時,他原本混沌的腦海中突然閃現出很多不完整的畫面,他想起向他沖來的兩個敵人身上跟眼前人身上一模一樣的標志,他還想起當他被哥哥打到一邊,對他大喊:“少楊!好好活著!”然后與敵人同歸于盡的畫面。當他得知眼前的人就是東昭國主的時候,他決定要復仇,待殺掉東陵玨之后再結束自己,自然了,從一開始那只毒箭也只是為了取得東陵玨的信任而已。
只是當他作為禁衛軍統領跟隨在東陵玨身邊時,他親眼看到這位君王是如何善待臣民,如何勤勉的治理國家,如何真誠的對待自己,于是他越發的矛盾,越發的下不去手,本來有無數次可以殺掉東陵玨的機會,他卻怎么也說服不了自己動手,他已經分不清自己對東陵玨到底是崇敬還是仇恨。可是每每從那血腥的夢境中驚醒的時候,他仿佛都能看到昔日一起奮斗的兄弟們的臉、全家滿門自刎的情景,以及哥哥對自己說最后一句話時的眼神,國仇家恨,他怎能忘卻?!終究,他還是下手了,他將毒藥放進東陵玨每天喝的茶里,只是因為自己矛盾的心理,他一再減輕毒藥的分量。
現在東陵玨卻告訴他,他做的一切都是東陵玨知曉的,卻仍然假裝什么也不知道的接受一切。
東陵玨竟以這樣極端的方式,逼司空少楊忠心為東昭皇室后代效忠……
就這樣,司空少楊這一跪便是一夜。當太陽初升,第一縷陽光照在他身上時,他終于再次對墓碑開了口:“哥,我知道該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