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19點34分。
南城柏亭空乘站,來來往往的人群,將大把的目光投向角落里的這對少年男女。
兩人之間的抗拒跟疏離,并不是很顯眼。所以在大多數人眼里,他們多半是一對小情侶,鬧著小矛盾。
實際上,兩人并非情侶,矛盾也并不小。
井菁然橫眉怒視張一,她不再掩藏背包,而是兩手都攥緊了拳頭。
可能防衛,也可能攻擊。清麗臉孔越發慘白,眼眸深處多了些歇斯底里的癲狂。
但因為好看,總給人一種小拳拳捶你胸口的既視感,威脅不足。
她突然笑了,嫵媚動人:“一次不夠,還要做兩次?”
“看來你真的很喜歡我,那我們去哪里做啊?酒店總要開一個吧?”
媚眼如絲,能糾纏住青澀的少年,不得掙脫。
但張一卻只是表面青澀,他笑了笑說道:“去東野大學。”
“東野大學?”
井菁然雖然已經打定了主意,但依然止不住爆棚的恐懼跟憤怒。
她是東野大學的學生,艷名遠揚。
這少年是想徹底毀了她嗎?這跟逼她魚死網破有什么差別?
張一似沒有看到她即將到來的歇斯底里,依舊平靜的說道:“我請你陪我做兩次事。”
又解釋道:“其實也算不得兩次,完全可以歸結到一次解決。”
井菁然一愣,臉上未收斂的嫵媚跟眼眸中未消散的憤然,構成了一道矛盾卻美麗的風景。
張一的清秀面容,璀璨星芒,平靜的言語,都讓人有種心安的力量。
事實上,除了那容易讓人誤會的一句話外,他從未表現出半絲淫邪。
井菁然一雙柔媚的眼眸,凝視張一。
怯生生的,我見猶憐。
張一一瞬間竟有些恍惚,搖了搖頭,笑道:“不用擔心,對你來說不是什么太為難的事情。”
“先把你的包給我。”
井菁然也猶豫了一下,走上前,遞給張一。
旁邊的人流經過,有張望過來的,還以為是一對小情侶在商量什么。
有人吹了一聲口哨。
張一手指指著拉鏈接口的那片皮革,輕聲說道:“你知道這是什么?”
井菁然身為女孩子,能在柳霓這個圈子里面混,對時尚流行不可能沒有研究,對奢侈品的了解只會比張一更多。
但面對張一的問題,她卻只能搖搖頭,眼睫毛忽閃忽閃的:“某種特異的皮料?我不太清楚,但我知道,只有這樣的皮料才是真品。”
“這叫哞皮。”
張一微微搖頭:“在茗士居,你當時把包放在腿上,我只掃了一眼,就覺著熟悉。這種哞皮,恰好我也曾經有過一塊。我知道它是來自北城的一個小作坊。他家所有的哞皮原料,來歷都不干凈,只能使用某種特殊的方法加工,會產生獨特的樹形紋理。這種樹形紋理,雖然細微并不引人醒目,但也絕對有別于正品的平整。”
井菁然半信半疑的盯著張一。
這紋理看起來實在太過微淡,很難分辨出細微差別。
如果張一說的是真的,那這家伙的觀察力簡直敏銳得可怕。
張一對此笑笑不語。
因為事實的確如此。
如果不是曾經得到過同樣質地的一塊哞皮,發現了同樣的條紋,張一也不會產生懷疑,進而發現真相。
“你把這塊標志皮料上的紋理磨平,就跟真品再沒有任何差別了。”張一全盤托出。
得到答案,如釋重負的井菁然,咬著皓白的細牙,嘴唇有些發白。
過了片刻,她才問張一:“你要我陪你去東野大學做什么事?”
“你不會是想讓我帶你參加蘭公子的成人典禮吧?”井菁然突發奇想。
她直直的看著張一,眼眸清冷:“我告訴你,張一,不要做愚蠢的事,我也絕不會陪你做愚蠢的事。”
似乎覺得自己說的過重了點,她稍緩顏色,勸慰道:“蘭家雖然可怕,可你既然認識阿君跟青青大人兩位,找她們分說一下,蘭公子礙于情面,自然會放過你。”
張一笑笑,問井菁然,“蘭家的實力有多大,我很清楚,你看我像傻子么?”
井菁然仔細看了看張一的臉,搖搖頭說,“不像。”
“但是有些人的傻,是在骨子里的。”
張一無語,“我只是要你陪我去選一口劍,找一個儲物柜而已。”
“選一口劍?”井菁然奇怪的問。
“是的,我想養一口符劍。”張一目光悠長。
井菁然又打量了張一幾眼,沒看出,這少年還是個劍士。
不過這也并不奇怪。
東野,在多年以前被稱為劍道之城,但后來則被稱為黃昏之城。
不單是因為劍道衰落,經濟蕭條,更重要的原因是這道黑渠,它帶來了黃泉氣息的滲透跟侵襲。
黃昏之后,將成黃泉。
盡管夏聯黃泉道的本源位于北幽戰場。
但東野因黑渠匯聚了太多黃泉道的奇異,反而成為了黃泉道的另一個大本營。
劍道愈發衰落,但終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東野在夏聯版圖中依舊是劍道重鎮,只是失去了原有風光。
井菁然雖然并非奇異,但對于這些上層社會中的常識,還是很了解的。
“那么,儲物箱又是什么鬼?”她皺起眉頭。
“這個,你幫我找就可以了,其他的不需要知道。”
下了計程車,便是東野大學的側門。
這里的燈光,華美不如他處,但也足夠清晰的映出前方那黑沉沉的龐然大物。
井菁然慢慢走在前頭,心事重重。
這個少年沒有提出太過分的要求。
按理說,她應該高興的。
但井菁然內心深處并不開心。
反而有一種更深的憂慮,以及一種難以言明的挫敗感。
偽裝跟扮演,對很多人,尤其少年人來說,往往是一件新奇而有趣的事情。
但是,當這種偽裝跟扮演,成為日常,成為習慣,成為負擔,那這絕對不會再新奇有趣,而是成為一座大山,時刻的壓迫著你。
讓你喘不過氣。
甚至,有時候半夜都會在被揭穿的噩夢中驚醒,坐起來,滿頭是汗,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但是她卻不能放棄,只能維持下去,保持人前的光彩辛辣高傲,用這樣的外殼來保護自己。
而現在,這溫和的少年,卻輕易戳穿了她的外殼,看破了她的扮演。
她害怕,且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