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昭寧當然不會單純地認為,林二姑娘的心悸病全是長安侯府夾竹桃花的原因。
長安侯府桃樹很多,夾竹桃樹卻不是處處都有。在整個長安侯府里,有夾竹桃樹的長房與侯府外門的道路。
蘇昭寧聽白術已經稟過,林晏晏想去長房參見侯夫人的事情。
如今見到林二姑娘這個模樣,蘇昭寧就知道了誰才是罪魁禍首的。
這林大姑娘可真是個狠得下良心的。不僅利用其他人,而且還利用自己家人。
蘇昭寧想到此處,對林晏晏的厭惡便愈發起來了。她今日布了這樣久的網,也是時候收網了。
“祖母,林大姑娘也受傷了。”蘇昭寧出聲稟道。
“林大姑娘在瑾軒院子里傷了腳,還不慎落了水。幸虧瑾軒當機立斷地跳下去,這才把她救了上來。”蘇柔惠繪聲繪色地補充道,仿佛她就在現場一般。
林晏晏聽了這話,臉色不由得一白。
這蘇四姑娘是特別不喜歡自己嗎,為什么總是針對自己?
不管對蘇柔惠有多大的不悅,林晏晏當務之急還是拒絕了大夫對她腳上的查看。
“沒事的,我已經沒事了。”她朝侯老夫人笑了笑,又連連擺手拒道。
蘇柔惠還想開口,卻被另一個更周全的人把這事做了。
只見蘇柔嘉從門外走進來,身后還跟著一個醫女。
她熱絡地上前拉住林晏晏的手,將對方扶到凳子上坐下,然后吩咐道:“還不架上屏風,耽誤了林大姑娘的傷勢,你們都有頓板子挨!”
大姑娘是什么身份,那是和府上大少爺一般的存在。
丫鬟們利索架上屏風,隔開了林晏晏與外面蘇瑾瑜和那看病的大夫。
蘇柔嘉一邊輕拍了拍林晏晏的肩膀,一邊又道:“林大姑娘可不要忽視了這腳傷。此事可大可小,若留下后患,恐一輩子要當個瘸子了。”
林晏晏拒絕的話尚未來得及說出口,鞋襪已經被丫鬟們脫去,那醫女認真地檢查了起來。
本來就沒有受傷,醫女看得也很快。
“姑娘的腳沒有事。”醫女答道。
林晏晏忙補充道:“我就說了,我不過是小小扭了一下,并沒有什么要緊的。”
醫女盡職地又看了一次,然后十分肯定地答道:“也沒有扭傷。”
林晏晏耳朵有些發燙,她隔著屏風雖然看不清楚外面的侯老夫人和蘇瑾瑜等人是何種表情,但內心的心虛已經讓她坐立不安了。
“我只是摔倒在地上,當時候覺得痛,想來只是摔疼了。”林晏晏吶吶地辯解了一句。
醫女對自己的醫術還是很有信心地。她皺眉看了看林晏晏的腳,然后把她裙子掀上去些,要檢查她的膝蓋。
林晏晏忙伸手要去按。
蘇柔嘉卻正好把林晏晏的手給牽了過去。
她拉住林晏晏,情深義重地道:“不要害怕,醫女就看看,不疼的。”
于是,林晏晏光潔的膝蓋就這樣出現在醫女和蘇柔嘉面前。
醫女道:“姑娘也沒有摔傷。如果不是這里,莫不是……”
醫女的目光落在了林晏晏的臀部。
林晏晏忙往凳子里面一挪,拒絕道:“不必了,我真沒事。”
蘇柔嘉揮手讓醫女出去,并不再執意要替林晏晏檢查。
林晏晏松了一口氣。
“先前服侍林大姑娘換衣服的丫鬟是誰?”蘇柔嘉又突然出聲問道。
林晏晏之前濕淋淋的樣子被蘇柔惠一行看到,完全是因為她裝昏迷在蘇瑾軒懷中躺了一會。
之后見大夫時,她自然是換上了干凈衣服的。
屏風已經被撤去,一個丫鬟走到蘇柔嘉面前,朝她行禮道:“是奴婢。”
“你替林大姑娘換衣的時候,怎么沒告訴二小姐,林大姑娘受傷的事情?”蘇柔嘉臉色一沉。
論起長安侯府八個姑娘,蘇柔嘉是最被人稱道,處事最為玲瓏的一個。
但她的處事熨帖自然是對與她一樣身份的人。下人面前,蘇柔嘉的大姑娘威嚴一點不遜色于她母親長安侯夫人。
丫鬟慌得忙跪倒在地,磕頭答道:“奴婢絕不敢隱瞞,奴婢當時候并未見到林大姑娘有傷痕。”
林晏晏一張臉頓時通紅。她眼淚當即蓄在了眼眶里。
內心深處,林晏晏又恨上了林二姑娘。如果不是今天為了設計她,自己何必把丫鬟都留在家中。若是自己領著丫鬟出來到了,就不會讓長安侯府的丫鬟服侍換衣服了。
所幸蘇柔嘉是出了名的會說話,給人留面子的。
她瞪了丫鬟一眼,訓斥了句“下去”,就對著林晏晏道:“府上的丫鬟不盡心,讓林大姑娘你受委屈了。”
林晏晏覺得耳朵還有些火燒火燎的燙。
蘇柔嘉卻是已經走到了林二姑娘面前。
林二姑娘此時已經坐了起來。
蘇柔嘉走過去后,林二姑娘忙站起來。
蘇柔嘉卻是又把她按下去,說道:“林妹妹還是多休息才好。今日我們府上的花不慎誘發了你的病,姐姐我真是好生過意不去。”
“瞧著妹妹這水靈模樣,姐姐我真是喜歡。這紅玉髓鐲子最是趁你這賽雪的肌膚了。頭次見面,妹妹切莫推辭了。”蘇柔嘉說著話就把自己手腕上的紅玉髓鐲子脫下來戴到林二姑娘手腕上。
林二姑娘忙去脫,推辭道:“我承受不起,蘇大姑娘太客氣了。”
林晏晏目光落在那紅玉髓鐲子。這樣的成色,她也不是沒有。只不過首飾這種東西,哪個女人都不會嫌多。
今日這鐲子又有什么典故?
林晏晏看向蘇瑾瑜那邊。
蘇瑾瑜感覺到了林晏晏投過來的目光,卻并沒有看回去。
按照他有恩必報的性格,若是今日之前林晏晏看他,他必定是要點頭回以友好眼神的。
不過現在蘇瑾瑜并不想這樣做。
他是個感情上的榆木疙瘩,但不是個智商上的榆木疙瘩。
這林晏晏身上沒有任何傷痕卻說自己摔倒了,顯然就是故意裝作摔倒的。
至于她的目的,如果先前林晏晏不那樣對蘇瑾軒避之不及,蘇瑾瑜還不會這般不高興。
可林晏晏偏做得那樣明顯,就算蘇瑾瑜不想自我感覺良好,也無法欺騙自己說,林晏晏實際上想親密接觸的人不是自己了。
一個女子,精于算計,還刻意和男人拉拉扯扯,實在是太不知禮了!
蘇瑾瑜十分不喜歡這位林大姑娘。
蘇柔嘉則似乎很喜歡那位林二姑娘。她把鐲子又推回去,勸解林二姑娘道:“林妹妹切莫推辭。上次我選了一套頭面想贈給你姐姐,她執意回絕了。如今你若是也執意回絕,我可要誤會了你們林家不喜歡我們蘇家了。”
林晏晏正想開口,表明下自己的態度。
畢竟那套頭面是蘇家兄妹自己說得那樣意義非凡。
蘇柔嘉卻又說話了,她轉過頭看著林晏晏,說道:“林大姑娘是不愿意讓人誤會她挾恩求報,這才拒絕。林妹妹你又不用避諱人家這樣想你,所以你可一定不能推辭了。林大姑娘,你說是不是?”
喊病秧子就是林妹妹,喊自己就是林大姑娘。
林晏晏嘴角抽了抽,有點不想回答。
一旁的蘇昭寧看了眼林晏晏,朝林二姑娘勸道:“正如大姐姐所說,林妹妹你與林大姑娘雖是姐妹,但也不必凡事照本宣科,依著你姐姐來,對不對?”
林晏晏聽著蘇昭寧的稱呼,也是一陣心塞。
先前不是還喊的林姐姐嗎,有了林妹妹就不要林姐姐了!
任她堵心,蘇昭寧卻是一語中的,完全抓住了林二姑娘的命門。
誰想跟林晏晏學啊!
林二姑娘不再推脫,朝蘇柔嘉行了個禮,答道:“那我就謝過蘇大姐姐了。”
蘇柔嘉笑容滿面地看著林二姑娘,又看了看林晏晏。
林晏晏以為自己也有一個什么禮物,然而卻是直到她最后告辭也并沒有。
上了馬車,林晏晏就沖林二姑娘撒氣了。
“我今日可真是見識了什么叫眼皮子淺了,一個紅玉髓鐲子就讓你丟了太傅府的骨氣。這般迫不及待就收下了。”林晏晏諷道。
林二姑娘回望林晏晏,一字一頓地答道:“姐姐以為,蘇大姑娘為什么送我鐲子,卻沒送姐姐?”
林晏晏張口反駁:“不就是你不要臉?”
“姐姐就這般欺騙自己好了。”林二姑娘垂下眼,不再回答林晏晏任何話。
她真的很疲憊。任誰這樣昏迷一次,都不會舒服。
而且,曾經在心上逗留過的身影,就如同一個被放飛的孔明燈一樣,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林二姑娘不難過,那是假的。
長安侯府的這趟出行,讓林二姑娘逐漸意識到,一味的避讓并不能讓自己得到好的結果。
這也是蘇昭寧曾經有過的心路歷程。
而長安侯府里,已經蛻變過的蘇昭寧正被蘇柔嘉請到了房中。
蘇柔惠所盼望的——蘇柔嘉遷怒蘇昭寧,從此針對上蘇昭寧的事情并沒有發生。
擅于茶藝的蘇柔嘉行云流水地做完一系列動作,將兩杯泡得恰到好處的茶放在了自己和蘇昭寧的面前。
這些都是,蘇昭寧從未在蘇柔嘉面前享受過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