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有了蘇昭寧的死訊,我會告訴你的。七公主如是想。
自陳天揚下葬之日起,七公主無一日不在想,要如何報復蘇昭寧。她想過許多種方式,想過惡毒的、惡心的、所有她能想到的折磨人的本事都想了一遍。
但最后,在她腦子里占上風的,依然是作為帝后最寵愛的、最有風度的、最寬容的公主處事方式。
她不是不想讓蘇昭寧遭受最生不如死的方式,她也并非沒有耳聞過折磨人的手段。但這些,最終七公主一樣都做不到。
她做了這么多年知書達理的公主,一朝完全拋棄良心。這很難讓她受折磨。
七公主覺得,她能做得最讓良心不安的事情就是,要了蘇昭寧的命吧。
人死如燈滅,讓她什么都沒了就好。還有,更毒辣一些,讓她死了也沒有臉面見南懷信。
南敏行,那個小孩,無論他是南懷信的骨血,還是她四皇兄的骨血,都不應該再活下去。
沒有了父親和母親的庇佑,一個孩子要生活,那是何其艱難的事情。七公主覺得,她這也算是行善了。
更行善的是,她會讓蘇昭寧的死,由另一個人親手達成。
天揚,到了九泉之下,如果你見到蘇昭寧,如果你不想那么早見到他,那你就怨安怡吧。
不是我殺的她,我只是把她交給了安怡。我只是給了安怡一個宣泄的途徑。她那么愛你,你那么護著她,應該能夠理解我吧?
七公主吩咐暗衛直接送她去二皇子府。她今日做的事情已經夠多,這些事情產生的后果,能夠加以利用的地方,都應該讓她二皇兄去做了。
她,一直就是個善良的公主。她什么都沒做。她幫了一個孩子免受無父無母的孤苦。她幫助一個絕望的女子重新得到活下去的勇氣。她,幫助地下那兩個男子,再次見到他們深愛的女子。
黑衣人的刀劍當時候已經砍刀了蘇昭寧的肩膀處,但那刀卻生生頓住,轉而是蘇昭寧的手肘受到了鉗制。
她被黑衣人拉起,凌空踩踏樹枝,一路絕塵而去。
這種用輕功過境的感覺,蘇昭寧曾體會過好幾次。她確實沒有想到,自己再感受這種凌空飛躍感,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而黑衣人送她去的地方,也并不是她所預料到的。
但是,見到安怡的時候,蘇昭寧又了然了。
借刀殺人為什么那么好用,就是因為這種刀不是自己的,感覺就好像自己還是那么干凈的感覺。
安怡看向面前的蘇昭寧。
蘇昭寧的發絲有些凌亂,衣服上也沾有黑衣人手上的血,但她那雙眼睛,依然能夠十分清澈印出自己的面容。
安怡能看到,蘇昭寧眼中的自己——憔悴、狼狽、絕望。
“我這個樣子,是不是很丑?”安怡都沒有想到,自己第一句話會是這樣說。
蘇昭寧望著安怡,這個樣子的安怡確實遠不如過去。
她的衣著裝扮失去了往日的鮮艷奪目,她的神色面容也失去了往日的不可一世,更重要的是,她那顆心,明顯就是死的。
“你覺得我很丑對不對?”安怡低下頭,俯身到被侍衛捆住雙手雙腳的蘇昭寧面前,再次問道。
蘇昭寧回答安怡:“你想要個什么結果,這樣撐著是為什么?”
安怡的心事一下子被蘇昭寧揭穿,她有些不敢置信地回望對方。
“你怎么知道我想尋死?”安怡脫口而出問道。
蘇昭寧的眼神中帶上了一絲憐憫,她回答道:“在懷信死訊剛傳回來的時候,我也是這樣想的。”
“那你為什么不死!”安怡的聲音突然揚起來。
她狂躁地踢倒了蘇昭寧旁邊的凳子,又轉身砸了一個房中的茶壺。然后撿起茶壺中的一塊碎片,安怡沖到蘇昭寧面前,她質問道:“你為什么不死?你為什么不早早死了?你要是早早死了,我就不會和天揚走到今日這個地步!”
“天揚是因為你死的!就是你,我知道!”安怡的手按到蘇昭寧的臉上,那碎瓷片緊靠著蘇昭寧的臉。
那尖銳的角讓蘇昭寧能清楚感覺到刺痛感。
“如果你一開始就死了,如果你早早死了,就沒有人會想到設計天揚,就沒有人可以用你做的東西設計天揚。為了一個破劍穗子,天揚就賠上了一條命!”安怡再用力一按,那瓷片就扎破了蘇昭寧的臉,鮮血已經流了出來。
蘇昭寧望向面前情緒已經失控的安怡,語氣平和地提醒了一句:“若我死了,陳天揚會如何,你想不到嗎?”
“如果你想不到,想想此刻的自己就知道了。”蘇昭寧清楚,安怡不是七公主。
七公主身上的束縛,比安怡要多得多。而且在情緒上,七公主還是一個能控制自己的人。安怡卻顯然不能。
面對一個隨時發瘋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先讓她平靜下來。無論把多少底牌、籌碼擺出來,最主要的是要讓對方的情緒平和一些。
因為一個瘋子,是不會聽你的說代價、不會跟你算籌碼的。
蘇昭寧的話,確實達到了敲醒安怡的作用。
安怡握著瓷片的手微微往回收了一些。雖然她還沒有完全收回,但那種痛意卻緩和了許多。
蘇昭寧并不敢因為安怡的暫時后退就松一口氣。安怡是個讓她預料不到的人。面對安怡,蘇昭寧的警惕感甚過面對七公主的時候百倍。
安怡面有不甘地又把蘇昭寧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她自言自語般地問道:“蘇昭寧長得又不好看,就是她那外室女的堂姐也要比她好看太多。一個長安侯府的二小姐身份,這也沒什么吸引人的。天揚為什么喜歡她不喜歡我?”
問完之后,安怡就瞪大眼睛看著蘇昭寧。
她方才那些話明明不是對蘇昭寧問的,卻做出一副要蘇昭寧回答的模樣來。
蘇昭寧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安怡,并沒有出聲回答這個問題。
安怡看著平靜的蘇昭寧,心中的情緒也漸漸得到了平和。她其實心里是有答案的。這個答案的就是現在的蘇昭寧。
蘇昭寧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
天揚這么多年和自己相處,都沒有能夠喜歡上自己。和蘇昭寧認識不過一年多的時間,他就那樣深愛她,甚至可以為了她死。
這大抵是因為,天揚從頭到尾愛的就不是自己吧。
安怡將瓷片隨手往旁一拋,人懶散地坐到了地上。
蘇昭寧被綁住雙腿雙腳,強迫坐在桌子前。
安怡原是站著,所以是居高臨下地審視她。
可現在安怡坐到地上,再要看蘇昭寧,竟是帶著一絲仰視的感覺了。
安怡就這樣抬著頭,看向蘇昭寧,她同蘇昭寧道:“七公主不止一次和我邀約了,她讓我好好地設計你一次。定要折磨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知道她給我出過哪些主意嗎?”
蘇昭寧仍舊沒有做聲。
安怡也不覺得煩悶,而是自說自話下去:“她一直裝得比六公主要善良許多對不對?”
“其實并不是的。她想過讓我找人毀了你的清白,讓你死都沒臉去見南懷信。”安怡指向那關著的門,故意嚇蘇昭寧道:“那門外,就是我找好的十個壯漢。每一個都能折磨得你死去活來。”
“你信不信,只要我一身令下,他們就會立刻進來?”安怡望著蘇昭寧,不想錯過對方一絲的神情變化。
只可惜,安怡并沒有看到蘇昭寧的大驚失色。
蘇昭寧望著安怡,回答的是:“人死如燈滅,死都死了,又何必在乎清白呢?”
安怡一個字都不信,她毫不避諱地對著蘇昭寧翻了個白眼,說道:“你是猜到了我沒有請人過來,才不是真的這樣淡定。”
“我都不想同你說七公主想的那些手段了。”安怡說道。
蘇昭寧望著安怡,說道:“與其說七公主折磨我的手段,你不如同我說說,七公主是怎么處理我的身后事,怎么利用這件事的?”
“你很想知道?”安怡聽到蘇昭寧有感興趣的東西,便挑了下眉頭,得意地看向蘇昭寧。
“我偏偏就不同你說!”安怡說道。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吩咐道:“來人,給我把她拖到湖邊去。”
安怡走在蘇昭寧的前面,她回過頭看向被人拖著走的蘇昭寧,臉上揚起一個明媚的笑容:“我要讓你帶著這些擔憂和疑惑死,這是我想到的最好方式。”
“縣主為何對我如此寬容?”蘇昭寧不知道為什么南懷信還沒有過來。即便到了這個時候,她還是相信,他會過來救自己。
所以,她盡量地在同安怡拖延時間。
安怡同蘇昭寧談話的這小房子,原本就在湖邊不遠處。很快啊,她們就都到了湖邊。
安怡指向那平靜如鏡的湖面,說道:“這湖的中央,有個小島。如果你能游上那島,我就放你一條生路。”
蘇昭寧看向那湖面,湖面寬廣無垠,根本看不到任何小島。
“好了,你下去吧。”安怡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