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丙痛斥了拉哄一頓,沒有再繼續等待,而是立刻搖動腳步,率先出擊,屬下們隨后跟進,喊出粗野的吼叫。
在他們上空,喜好炸雷的撒旦從凱薩琳山上送來一陣疾起的狂風,卷起團團泥沙,撲向海船,以此迷惑西城人和他們聯軍的心智,把光榮送給東城人和挪丙;受兆示的激勵,還有他們的勇力,東城人勇猛沖擊,試圖搗毀西城人寬厚的墻垣。
挪丙和他的兵勇打破護墻的外沿設施,搗爛雉堞,用杠桿松動墻邊的突樁,就是西城人把它們打入地里,作為護墻的外層防御;挪丙領人搗毀這些設施,期望進而拱倒西城人的墻垣;但是,那些守衛的兵勇此時無意退卻,而是用牛皮擋住雉堞,居高臨下,用石塊猛砸跑至墻邊的群敵。
挪丑和挪卯兩位大勇,來回巡行在墻內的各個地段,敦促兵勇們向前,催發眾人的勇力,時而對某人贊褒幾句,時而又對另一個人責斥一番,只要看到有人在戰斗中退卻不前他們必定上前說話:“朋友們,你們中,有的是西城人的俊杰,有的來自社會的中層,還有的是一般的平頭百姓;是的,在戰斗中,我們的作用不同;但眼下,我們卻面臨共同的拼斗!這一點,你們自己可以看得很清楚!現在,誰也不許掉頭轉向海船,聽憑敵人狂吼亂叫,而要勇往直前,互相催鼓吶喊!但愿凱薩琳山上的撒旦,會給我們力量,讓我們打退敵人的進攻,直逼東城城垣!”
挪丙的喊叫鼓起了東城人拼搏的勇氣,像冬日里的一場大雪,下得紛紛揚揚,密密匝匝,其時,統治世界的撒旦卷來飛落的雪花,對凡人顯耀攻戰的聲勢;他罷息風力,一個勁地猛下雪片,覆蓋了山岳中迭起的峰巒和突兀的巖壁,覆蓋了多草的低地和農人精耕的良田,飄落在灰藍的海波里,遍灑在港灣和灘沿上,只有洶涌的長浪可以沖破它的封圍,其余的一切全被蒙罩在白帳下,頂著狂風卷來大雪的壓擠。
就像這樣,雙方扔出的石塊既多且密,有的飛向東城人,還有的出自東城人之手,扔向西城人,整道護墻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即便如此,東城人和光榮的挪丙還是不能攻破墻門,沖垮粗長的門閂,若不是多謀善斷的撒旦催勵他的裂地天使沖向西城人,像彎角牛群里的一頭獅子,他早就打了退堂鼓。
現在在大能者一再慫恿之下,挪丙迅速移過溜圓的戰后,擋住前身,盾面青銅,煅砸精致,銅匠手工錘制的佳品,里面嚴嚴實實地墊著幾層牛皮,用金釘齊齊地鉚在盾沿上;他挺著這面戰盾,搖晃著兩枝槍矛,大步走上前去,像一頭山地哺育的獅子,久不食肉,受高傲的獅心慫恿,試圖單人一個,圍合堅固的圈欄,撕食肥羊;他盡管發現牧人就在那邊,看守著他們的羊群,帶著投槍和牧狗,它卻根本不曾想過,在撲食之前,是否會被逐離羊圈——不是一躍而起,逮住一頭肥羊,便是玩命首次撲殺,被投槍擊中,出自一條靈捷的臂膀。
就在這個時候,先前負傷的白地魔傷好歸來,他現在無比渴望戰斗!沸騰在心中的激情催使白地魔沖向護墻,搗毀雉堞;他張口喊叫,對著自己的一個兄弟白海怪說話:“海怪兄弟,人們為何特別敬重你我,讓我們榮坐體面的席位,享用肥美的肉塊,滿杯的醇酒,而所有的人們都像仰注神明似地看著我倆?我們又何以能擁獲大片的土地,肥沃的葡萄園和盛產麥于的良田?這一切表明,我們負有責任,眼下要站在東城人的前面,經受戰火的炙烤;這樣,某個身披重甲的東城戰士便會如此說道:‘他們確實非同一般,這些個統治著我們的王者,沒有白吃肥嫩的羊肉,白喝醇香的美酒,他們的確勇力過人,戰斗在常人的前列。’我的朋友啊,要是你我能從這場戰斗中生還,得以長生不死,拒老抗衰,與天地同存,我就再也不會站在前排里戰斗,也不會再要你沖向戰場,那種人們以死相拼爭得榮譽的地方,但現在,死的精靈正挨站在我們身邊,數千陰影,誰也逃身不得,躲不過它們的擊打,所以,讓我們沖上前去,要么為自己爭得榮光,要么把它拱手讓給敵人!”
聽罷這番話,白海怪既不抗命,也不回避,而是和他一起,帶著大群的兵丁,直撲墻堞。
守城墻的墨奈斯見狀,嚇得渾身發抖,因為他們正沖著他的墻壘走來,殺氣騰騰。
墨奈斯舉目遍掃西城人的護墻,希望能看到某個能來消災避難的首領,拯救他的伙伴,正好看到看到挪丑和挪卯,嗜戰不厭,站在墻上,而墨羅斯其時亦走出掩體,和他們并肩奮戰。
但是,他卻不能通過喊叫,引起他們的注意,戰場上喧鬧蕪雜,擊打之聲響徹云天,投槍敲砸著盾牌、綴著馬鬃的銅盔和緊閉的大門,近逼的東城人正試圖強行破網,殺人門面。
他即刻派出一位信使,奔往挪丑戰斗的地點:“快去,把挪丑叫來,若能召得兩位勇士,挪丑和挪卯,那就再好不過,我們正面臨一場滅頂之災!東城人的首領們已逼得我們喘不過氣來,像在以往的激戰中一樣致命兇殘;但是,如果狂烈的戰斗和拼殺也在那里展開,那么,你至少也得讓大個子挪丑一人前來,帶著弓手墨羅斯,射技精良的軍漢。”
信使得令,謹遵不違,隨即快步跑去,沿著身披銅甲的西城人守衛的墻垣,來到挪丑和挪卯兩位身邊站定,急切地說道:“兩位將軍!身披銅甲的軍勇首領,墨奈斯求你前去他的防地,哪怕只有須臾時間,以平緩危急;倘若二位都去,那就再好不過,我們正面臨一場滅頂之災;東城人的首領們已逼得我們喘不過氣來,像在以往的激戰中一樣致命兇殘;但是,如果狂烈的戰斗和拼殺也在這里展開,那么;至少也得讓挪丑一人前往,帶著弓手墨羅斯,射技精良的軍漢。”
聽罷信使告急的這番話,挪丑聞風而動,馬上對挪卯喊道,話語如飛進入他的耳鼓:“挪卯,現在,你們二位,你自己和強健的墨得斯,在此堅守,督促西城人勇敢戰斗;我要趕往那邊,迎戰敵手,一俟打退他們的進攻,馬上回還。”
話語未落,挪丑大步離去,帶著墨羅斯,同父異母的兄弟,后面跟著的是墨羅斯的軍拌,提著墨羅斯的彎弓。他們沿著護墻的內側行進,來到心胸豪壯的墨奈斯守護的墻堡,發現兵勇們正受到強敵的逼迫,處境艱難;敵人一方強壯的王者和首領們正猛攻雉堞,像一股黑色的旋風,他們立刻撲上前去,接戰敵手,頓時更高的喊殺聲四起。
挪丑先開殺戒,擊倒白地魔的同伴,就是他大哥的長孫虎大,用一塊粗莽的石頭,取自堞墻的內沿,體積碩大,躺在石堆的頂部;這塊石頭,那時候的人,即使身強力壯,動用兩手,也很難起舉,但挪丑卻把它高擎過頭,砸搗在白地魔同伴虎大頂著四支冠角的盔蓋上,把頭顱和腦骨打得稀爛,虎大隨之倒地,像一個跳水者,從高高的墻壘上撲倒下來,魂息瞬間飄離了他的軀骨。
接著,墨羅斯放箭射中虎二,虎大的兄弟,他那時正在爬越高墻,膀子被一箭射傷,虎二無心戀戰,從墻上跳下,偷偷摸摸,惟恐西城人看出他已身帶箭傷,進而大肆吹擂。
白地魔意識到虎二已從墻上回撤,心中頓覺一陣楚痛;然而,他沒有丟卻嗜戰的熱情,出槍擊打,刺中宏甲,就是塞特的第二個兒子宏斯金的長子,繼而又把槍矛擰拔出來,隨著拉力,宏甲一頭栽倒在泥地里,精制的銅甲在身上鏗鏘作響。
緊接著,白地魔抓住雉堞,伸出強有力的大手,用力猛拉,扳去一大片墻沿,使護墻頂部失去摭掩,為眾人的進攻打開了一個缺口;其時,挪丑和墨羅斯同時對他瞄準,墨羅斯發箭射中閃亮的皮帶,勒在胸肩上,系連著摭護全身的盾牌,但保護白地魔的天使為他擋開死的精靈,不愿讓自己保護的人死在海船的后尾邊。
挪丑沖上前去,擊捅盾牌,雖然槍尖不曾穿透層面,卻把白地魔頂得腿步趄趔,挾著狂莽,從雉諜后回退幾步,但沒有完全放棄戰斗,心中仍然渴望爭得榮譽;白地魔移轉身子,亮開嗓門,對后面的族人喊道:“為何松減你們狂烈的戰斗激情,我的同族兵朋?雖說我很強健,但由我一人破墻,打出一條直抵海船的通道,仍屬難事一件。跟我一起干吧,人多事不難!”
白地魔言罷,兵勇們畏于首領的呵斥,更加抖擻精神,圍聚在統領和王者的身邊向壕溝和圍墻猛撲而上;護墻內,西城人針鋒相對,整飭隊伍,加強防御,一場更加激烈的搏斗在兩軍之間展開!壯實的東城人不能捅開西城人的護墻,打出一條直抵海船的通道,而西城槍手也無力擋開已經逼至墻根的東城兵漢,像兩個手持量桿的農人,站在公地上,大吵大鬧,為決定界石的位置,在一條狹窄的田域,為爭得一塊等量的份地翻臉。
其時,雉培隔開兩軍,而橫越墻頭,雙方互相殺砍,擊打著溜圓的、摭護前胸的牛皮盾面,擊打著穩條飄舞的護身的皮張。
交戰雙方許多人被無情的青銅破毀皮肉,有的因為掉轉身子,亮出脊背,更多的則因盾牌遭受槍擊,被徹底捅穿,戰地上到處碧紫猩紅,雉堞上、壁壘上,遍灑著東城人和西城兵壯的鮮血。
盡管如此,東城人仍然不能打垮對手,使他們逃還;西城人死死頂住,像一位細心的婦人,拿起校秤,提著秤桿,就著壓碼計量羊毛,求得兩邊的均衡,用辛勤的勞動換回些須收入,供養孩子的生活。
就像這樣,雙方兵來將擋,打得勝負難分,直到背后操縱大局的撒旦決定把更大的光榮賜送挪丙,就是讓他成為搗人西城護墻的第一人。他提高嗓門,用尖亮的聲音對東城人喊道:“鼓起勁來,調馴烈馬的東城人,沖破西城人的護墻,把暴虐的烈火扔上他們的海船!”
挪丙大聲催勵兵勇們前進,而后者也聽從他的呼號,以密集的隊形撲向護墻,緊握鋒快的槍矛,朝著墻壘涌去;與此同時,挪丙從墻門前抓起一塊石頭,舉著他移步向前,巨石底部粗鈍碩大,但頂部卻伸出犀利的棱角。當今之人,本地最健的壯士,即使走出兩個,也不能輕而易舉地把它從地面抬到車上,但挪丙卻反憑一己之力,搬起并搖晃著石塊,工于心計的撒旦兒子為他減輕了頑石的重量,像一個牧羊人,輕松地拿起一頭閹羊的卷毛,一手拎著,絲毫不覺得有什么分量。挪丙搬起石頭,向前走去,直對著墻門,那道大門緊堵著墻框,連合得結結實實。門面高大,雙層,里面安著兩條橫閂,互相交迭,由一根閂桿固系插連。
挪丙來到門前,叉開雙腿,站穩腳跟,壓上全身的力氣,增強沖力,扔出巨石,砸在門的中間,打爛了兩邊的鉸鏈;石塊重重地搗開門面,大門嘆出長長的哀號,門閂力不能支,板條吃不住石塊的重擊,裂成紛飛的碎片。
光榮的挪丙猛沖進去,提著兩枝槍矛,臉面烏黑,像突至的夜晚,穿著護身的銅甲,閃射出可怕的光寒。
這個時候這個情況下,除了天使,誰也甭想和他陣戰,阻止他的進攻,他正破門而入,雙目噴閃著火焰;然后,挪丙轉動身子,催督戰斗中的東城人爬過護墻;他后面跟著他的兵勇服從了他的號令;他們動作迅捷,有的涌過護墻,還有的沖掃過堅實的大門;西城人驚慌失措,奔命在深曠的海船間;喧囂之聲拔地而起,經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