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盞跌落在地,茶水與碎瓷飛濺。
“是老奴大意了!”
劉福忙跪身下去,替昭豐帝擦拭袍角。
昭豐帝皺著眉站起了身來,語氣煩悶地道:“今個兒究竟是什么日子,怎處處都是晦氣!”
總不能是神仙不滿他有意內定狀元,借機來贏銀子,故而刻意敲打于他吧?
可……他一不偷二不搶,憑自己本領賺錢還有錯了?
不,神仙絕不會這般不明事理。
“回皇上,今個兒這日子,倒是無甚特別的。”劉福直起了身來,邊答道。
昭豐帝又問:“那明日呢?”
到底他這幾日都莫名有些心神不寧。
今早起身時,竟還滑了一遭,若非劉福這老東西眼疾手快,他怕是要摔倒的。
“明日……”劉福眼神變幻了一瞬,臉上堆著為難的笑意。
昭豐帝不悅地瞥向他,“想到什么說便是了,在這兒吊什么胃口呢?”
“皇上莫不是忘了,明日正是大國師出關之日啊。”劉福垂目輕聲道。
以往大國師出關,皇上定會記得一日不差。
可這一回,卻好似并不曾如何放在心上。
昭豐帝聞言,眉頭動了動,道:“……原來是這回事。”
說話間,透過半開的窗欞,望向了雨水淅瀝的窗外。
“外頭這雨可是下了一整日了,平白叫人心中沉悶……”
劉福笑著附和了聲“是”,未有多言。
皇上這會子倒像是忘了那句曾說過的“春雨貴如油”了。
這一場雨,才是真正的春雨啊。
奈何看雨之人的心緒變了,這其中的意思自然也就變了。
“老奴命人替陛下更衣吧。”
昭豐帝淡淡地“嗯”了一聲,收回視線,繼而看向祝又樘:“沒旁的事,太子就先回去罷。”
“是,兒臣告退。”
少年出了養心殿,便有太監忙撐了傘候在石階旁。
當晚,青云街后的別院外,一道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影出現在了此處。
偌大的兜帽下,那人一雙眼睛先是謹慎地將四周掃視了一番,才無聲邁步上了石階,抬手將門叩響。
他只輕叩了三下,便不曾再有動作,而是警惕地等在原處。
不多時,他隱約聽得院內有腳步聲響起,緊接著,那兩扇大門便被人從里面打開了來。
然只開了一道細縫而已。
“你是何人?”
那細縫內,露出一雙眼睛,問話間已借著手中風燈,將他審視了一番。
“還請過目。”門外之人未有直接作答,而是遞上了一張字條。
老于接過,單手展開匆匆掃過。
“進來吧。”
他將字條收入懷中,側身讓到一旁。
那人連忙閃身而入。
老于將院門重新合上。
轉過身時,一手提燈,另一只手卻突然出招,掌風勁烈,直接朝著對方的面門襲去。
那人瞳孔一縮,忙偏身躲開。
偏是此時,老于已欺身至他面前,便要改為近攻。
對方吃力應對間,眉頭緊皺著,腦海中思緒紛雜——起先他便疑心,章拂師叔會過河拆橋,殺他滅口。半個時辰前,章拂師叔將他自寺中放出,又叫他來此處尋人……他還真當自己是賭贏了!
原是在此處埋下了殺機!
二人過招間,老于已摘下了他頭頂的兜帽。
“原來還真是個和尚——”
老于情緒不明地笑了一聲,動作極快地閃身至對方身后,已鉗制住了他的脖頸。
那僧人當即靜止不敢再動,面有不甘地閉上了眼睛。
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沒有出現,短短片刻,對方竟是將手收了回去。
“身手確實不錯,應變能力尚可。”對方拿有些粗啞的聲音評價了一句,那種語氣就像是在菜場時挑菜一般。
僧人愕然張開眼睛,轉頭望去,只見對方已經轉了身提燈而去。
“愣著做什么,還不快跟過來。”老于頭也不回地道。
“……”僧人兀自迷茫了一會兒,復才提步跟了上去。
二人一路無言,來到了一處亮著燈火的小院前。
老于叩了一下門。
片刻,便有人前來開了門。
田氏望著門外一黑一白兩張面孔,尤其是那白面年輕人光禿禿的頭頂,不禁微微愣了愣。
“此人有病在身,特來求醫——公子與姑娘此前已經知曉并準允了。”老于言簡意賅地道。
田氏點頭道:“那進來吧。”
僧人走了進去,只覺得猶在夢中。
論起病來,他自然是沒有的,莫非此時就要替他解蠱了嗎?
一刻鐘后,僧人自堂內椅中起身。
田氏已將自他體內取出的蠱蟲丟入了火盆中。
僧人再次怔然了一會兒,確定身體中種種異樣的感受都已盡數消除,復才向田氏施了一禮:“多謝了。”
“既是姑娘之意,便無需言謝。”
僧人猶豫了一瞬,不禁問道:“敢問諸位口中的姑娘,究竟是何許人?”
田氏聞言看了他一眼。
“自是我家姑娘。”
她丟下這樣一句話,便端起盛著熱水的銅盆走了出去。
“……”僧人默默無言,也不好再多問什么:“小僧告辭了。”
他抬腳離開了這座小院,只見老于仍提著風燈等在院外。
僧人意外了一瞬,忙道:“便不勞閣下特意相送了。”
同來時擔心被人當做盜賊不同,他此時離去,光明正大地翻墻便可。
“怎么,治好了病就想走?”老于也顯得有些意外。
僧人困惑不解地看著他。
不然呢?
他來此處,不正是為了解蠱么,如今蠱毒得解,他合該趁早離開京城去過自己的日子,還留在這里作甚?
“你若出了此門,又能逃去何處?遲早是送死罷了。”老于看著他說道。
僧人沉默了一瞬。
他不是沒想過今后會面臨的危險局面,大國師多疑陰狠,爪牙甚多,即便他以假死遁之,也不見得能躲過多久。
但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他心甘情愿。
“多謝閣下好意提醒,然小僧眼下別無選擇。”
“不,你還可以選擇留在這里。普天之下,再沒有比此處更安穩的地方了。”老于說話間,又將他打量了一遍:“我看你武功不錯——”
僧人微微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