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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尚是個未曾經過磨煉的書香公子而已,卻已有這般堅定的意志,竟能做到不受他的攝魂之法影響。
可到底是沒有防備,方才在他突然的言語試探之下,還是略露出了一兩分異樣來。
看來十之八九是遺有他那怪癥在身了……
繼曉定定地看著面前的少年,又緩緩上前數步。
張秋池強自掩飾著心底無名的不安,欲就此轉身,卻又極清楚此時不知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他,他斷不可在這聞喜宴上做出任何失禮失態的舉動來。
繼曉薄唇微動。
然話音未出,一名內侍走了過來,行禮道:“謝御史請狀元郎至其桌前一敘。”
張秋池心底微松了口氣,遂向繼曉揖禮道:“既如此,晚生便先失陪了。”
繼曉微一頷首。
他拿一雙眼睛目送著張秋池轉身離去。
謝御史……
據他所知,此人與太子脾性似甚為相投,在未曾中得狀元之前暗下便與太子有過往來。
此前太子險些被廢,此人亦稱得上舍命死諫相護。
換而言之,這是太子的人。
繼曉的目光越過張秋池,看向那身著官服的年輕男子。
面容清俊的男子端坐在食案后,面上神態閑適如常,手中持著一只酒杯,此時沖著張秋池微微將手抬高,作出邀飲的模樣來。
而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卻是同繼曉遙遙對視著。
繼曉心底亦泛起冷笑。
看來太子如今已是無意遮掩對他的敵意了——
如此想來,章拂究竟是誰的人,似乎也再無疑問了。
可太子究竟為何要暗中相護這天定之人?
既知是對方乃是真龍轉世,命中注定會成為他的威脅,為何不趁早清除隱患?
還是說,章拂并不曾對太子言明真相?
或者……太子也有著與他相同的打算,同樣也在等著那一日的到來,欲從中竊取龍運,以便來日鞏固帝位?
若果真如此,那未免太過貪心,也太過不知輕重緩急了。
再不然,便純粹是婦人之仁。
繼曉眼底閃過一縷極淡的諷刺之色,最后看了一眼張秋池的方向,遂轉身緩緩離開了此處。
若說數日前初查到這位‘張家大公子’身上時,他還無法全然確定的話,那么今日一見——幾乎第一眼看過去,便足以讓他確認這年輕人便是他苦苦找尋多年的天定之人。
他確也不曾想到,找了這么多年的人,實則一直就在京中,他的眼皮子底下……
以毫不遮掩的身份光明正大的活著,參加科舉,連中三元,受盡世人稱贊……
極好,也極有趣。
僧人離了大殿,未有再回頭看。
今日他話已至此,對方但凡有一絲戒備與好奇,定還會主動去見他。
白色僧袍消失在殿外,張秋池心底稍安。
“不知大國師方才都同張公子說了什么?”謝遷似隨口問道。
張秋池微微笑了笑,道:“倒也不是什么緊要之言。”
謝遷本是他二叔的學生,且與殿下走得頗近,他私心里是信任對方的。
可方才繼曉提及的那些隱晦之言,眼下他卻是無法對任何人言明的。
當然,除了二妹之外。
可偏偏二妹此時不在京中。
見他無意多提,謝遷便也不曾深問,只講道:“朝堂之上與別處不同,來日張公子若是遇到了什么難題,盡管與謝某說明,謝某能幫的,必不會推辭半分。”
今晚聞喜宴殿下不在場,特意囑咐過他要看護好張大公子。
當然,不止是今晚。
“多謝謝大人一番好意。”
知他不是說客套話的人,既有此言,便是出自真心,張秋池心便也神情真摯地道謝,舉杯敬了謝遷。
東宮內,外書房中,少年坐于書案后,聽罷太監所稟聞喜宴上之事,面上神情并無變化。
果然,繼曉已經察覺到張大哥的真實身份了。
即便當初章拂攔下了章明,可如此不加遮掩的真相,只要換了人去查,不管是誰,必然都會很快查出結果。
但此乃意料之中的事情,正如蓁蓁所言,本也無甚好畏懼躲藏的。
只是張大哥那邊——
蓁蓁如今不在京中,他亦不好貿然出面多說什么,目前所能做的便是保證對方的安危罷了。
思及此,祝又樘命人磨墨,準備給張眉壽寫信說明情況。
一封信寫罷,已是兩刻鐘之后的事情。
待墨跡干透,仔細折疊整齊,塞入了信封當中。
此時,書房的門被人從外面叩響了一聲。
“進來。”
得了準允,清羽適才推門而出,后又將門合好,遂上前行禮。
“殿下。”
清羽面上有幾分凝重之色:“他不肯答應殿下的提議,亦不肯配合,并讓屬下代他向殿下傳話——意在殿下不必再費心設法助他脫身,若殿下為他冒險,他寧可自戕于詔獄之中。”
祝又樘聞言未有說話,只微微皺起了眉。
章拂之事,父皇準允他同陸塬一同查辦,故而清羽才有機會見到人。
他有意設法向父皇求情,洗清章拂的嫌疑,先將人救出來。
即便如此一來,相護之意過分明顯,哪怕做得再天衣無縫,必然多少會在父皇心中留下疑心,可人他是必須要救的。
然而這么做少不得要章拂配合。
可對方卻是這般決然的態度。
是也清楚繼曉是在借此向他設餌,不愿他牽連進來——
這般頭腦清醒的一個人,之前必然早已料到會有今日之境,那么為何還非要堅持回到繼曉身邊?
他從不曾懷疑過對方為了復仇可以從容赴死的決心。
但根本沒有意義的自投羅網,并非是不怕死,而是不愛惜自己的性命——
且此時再看對方不愿牽連他人的決心,未免顯出了幾分蹊蹺來。
再有,說句冷血些的話,既尚有自戕的能力,明知身陷絕境,無生還希望,又何必還要承受日復一日的酷刑拷問?
祝又樘心底漸漸起了猜測。
他自椅中起身,負手行至窗前,望著夜空中那輪朦朧的玉盤,眼中似有考量在。
少年一身月白長袍,頎長的身形在窗外夜色的籠罩下顯出了幾分清冷之感。
清羽靜靜地候在一旁。
如此等了約半柱香的工夫,適才見祝又樘轉回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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